鄭書記嘴角的笑意比方才更明顯了一些,似乎能聽出她話語間藏著的嘲諷,只衝她點點頭,然後掏出鑰匙去開大門。
「別在外邊蹲著了,進辦公室暖和會兒吧。」他推開大門,轉身對潭雨翠說。
潭雨翠沒想到他能主動邀請自己去裡邊,站在原地猶豫了兩秒,隨即點點頭:「那,麻煩您了。」
辦公室收拾的一塵不染,二十來平的房間裝了3根燈管,亮如白晝。
潭雨翠覺得全劉家峪村,也就只有劉老師家用電能這麼豪橫。屋裡開著空調,溫暖的讓人渾身舒坦。
「給你倒杯水?」鄭書記從靠牆的櫥窗里拿出一次性的紙杯,回頭問。
潭雨翠不客氣的點點頭:「謝謝。」
對方又笑了,露出整齊的白牙,去辦公桌旁提起半舊的綠皮暖壺倒了七分滿,放到辦公桌一角。
「坐。」他指指旁邊的木頭椅子說。
潭雨翠輕輕拉過椅子坐下,兩隻凍麻的手輔一接觸溫暖的空氣,頓時麻癢起來。
她搓搓雙手,看著對面的狗官脫下厚重的羽絨服掛到牆角衣架上,他裡面穿了件藏藍色毛衣,領口袖口露出一截乾淨的白襯衫,黑色西褲,深棕色系帶皮鞋,是板正穩重的打扮。
目測身高應該沒有一米八,但是腰背很直,顯得挺拔,頭髮修剪的也整潔,整個人看起來很適稱。
從近處打量這個人,還是頭一次。
潭雨翠默默在心裡品評:果然是省里領導看上的准女婿,長相確實沒得挑。
「我叫鄭志遠,」他似乎感受到了潭雨翠打量的目光,轉過身拉開椅子大大方方坐到對面,雙手交叉放在辦公桌上,和氣得體的道:「以後不用叫鄭書記,喊我名字就可以。」
潭雨翠的目光閃了一下,覺得他是在故作姿態。
拉近群眾關係嘛!聞上天天這麼說。
「好的鄭書記,沒想到您這麼平易近人。」潭雨翠憨厚的對著他傻笑,繼續閉著眼夸。
對方輕笑出聲,搖搖頭沒再爭辯。抬手從靠牆的立式文件框裡取出只黑皮記錄本,手握簽字筆在上面寫著什麼。
聊天基本上到此為止了,潭雨翠悄悄白了他一眼,轉頭打量牆上的時鐘。
平心而論,潭雨翠和這狗官也沒什麼可聊的,對方明顯是被劉老師拉攏到同一陣營的人。
換個角度說,他就是潭雨翠的敵人。
干坐著也無聊,尤其看著鄭志遠裝模作樣加班加點,好像要為留守在劉家峪的2oo多口老弱病殘謀什麼大不了的福祉似的,潭雨翠怕自己忍不住又想冷嘲熱諷一番。
雖說她性子是比較直,但是她不蠢,知道沒必要到處樹敵。
潭雨翠剛想站起身坐到門口去,就聽鄭志遠溫聲溫氣的開了口。
「聽說你想用水庫邊兒上那塊地蓋大棚?」
潭雨翠吃驚的張了張嘴,點點頭『嗯』了一聲。心裡思忖著,這人消息夠靈通的。
不過再一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他和劉老師走的那麼近,估計劉老師一早就和他通過氣了。
水庫邊兒上那3畝多地是村里最好的地了,平整、向陽,沙、土比例恰當,透水性好,而且離水源近。
所以多少年來不管村里人多人少,這塊地總是有村民搶著要,從沒荒過。
自從潭雨翠考到北京去上大學,這塊地破天荒的輪給了潭家。在劉家峪,劉姓是大姓,以往好地是從來輪不著外姓來種的。
但,天下沒有白撿的便宜。這塊地被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全村最有勢力的劉老師家,另一半給了潭雨翠家。
劉家蓋起了大棚,沒多久就把潭家的地占去了一半,不給錢也不給說法,就那麼明目張胆的霸占著。潭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兩年前潭雨翠給父親支了個招,把自家那塊地全都種上了楊樹苗。一來樹苗子一年兩年的不用動,二來楊樹苗長得快,時間久了遮光也擋風,還拔地里的肥力,劉家的大棚肯定受影響。
潭雨翠當時想的想法很簡單:讓我們受氣,你也別想好過!
「我記得你是中農畢業的吧?」鄭志遠突然抬起頭,語氣平和的問。
潭雨翠重在椅子上坐好,點點頭:「對,學的是遺傳育種方向。」
「嗯,專業倒是對口。」鄭志遠若有所思,接著又問:「能談談你的具體打算嗎?」
他主動問起這個,潭雨翠著實沒想到。
春節一過,她想在水庫邊兒上蓋大棚的事兒傳出去以後,幾乎全村人都在等著看她笑話。
早就有人在背後議論了:原來去了趟北京,學的還是種地,那高樓大廈里的書呆子能比咱們農民更懂種地?
就是,還不如在家裡跟著老潭學呢!還不用交學費!
蓋大棚?這怕是眼紅人家劉老師家蓋大棚掙了錢吧?那是她家能蓋的起的?一個大棚得花多少錢?在劉家峪還沒誰敢跟劉老師叫板兒…
「具體說說看。」鄭志遠見她沒接話,又用鼓勵的語氣問了一遍。
潭雨翠搓搓手,對方那雙認真的眼睛讓她有一剎不知所措。
具體的計劃也不是不能跟他說,其實潭雨翠原本也思量著找他反應一下水庫邊那塊地的問題,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其實我蓋大棚,不是學劉老師種反季節水果。」潭雨翠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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