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的眸光暗了暗,低聲道:「我去給你三哥燒了一炷香。」
「一炷香要燒這麼久?」
「我又在墳前坐了一會兒。」
「二哥前些日子來了信,說江南湘西有苗民造反,他忙得不可開交,今年不回來過年了。」顏博頓了頓,端起茶杯,「我記得,三嫂也是苗族人,不知三嫂可認識柳昭昭?」
冷柔皺了皺眉,「你想問我是否認識一名煙花女子?」
顏博起身,自書桌上翻開那本看了一半的《梅莊五女》,淡淡笑道:「三嫂乃心性高潔之人,居然也看這種市井小說。明德太后、長樂公主、染家千金、苗族巫女、江南名妓,不知三嫂最喜歡誰的故事?」
冷柔的脾氣素來溫和,此時也不禁微微露出了不悅,「你到底想說什麼?」
顏博放下書本,再次看向冷柔,眸色染了一絲複雜的斑駁,「三哥出征前,曾經和你大吵一架,有沒有這回事?」
冷柔的睫羽顫了顫,「有。」
顏博握緊了拳頭,他多麼希望是自己聽錯了,「三哥質問你為什麼要跑去小別院和她大吵大鬧,還言明她是無辜的,你卻說她破壞了你們的感情,作為妻子,你無法忍受。」
冷柔的臉上泛起一抹蒼白,「沒錯。」
「所以你就給她下毒?」
冷柔臉上的血色霎那間褪去,怔忡了良久後,淚水奪眶而出,「我……我只是不希望你三哥繼續做傻事……他有大好前程,有父母妻子,不該毀在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我求他不要出征……我都跪下來求他了,他還是不聽……他不去……就不會出事……」
暗夜幽幽,冷風寂寂。
馬車駛過寬闊的大街,駛入僻靜的巷口,又去往荒無人煙的墳場,最終停在一處種滿白樺的林子旁。
華珠揉著惺忪的眼眸,打了個呵欠,重生後她睡眠一直不大好,白天必須補個午覺。但今兒又是宴會,又是查案,折騰到大半夜,又得挖墳開棺,她實在是有些困了。
廖子承就問:「你留在車上睡?」
華珠挑開簾幕,望向陰森森的墳場,打了一個激靈,瞌睡醒大半,「不要。」
廖子承先下了車,爾後伸出手,扶著華珠也下了車。
車夫與七寶扛著鋤頭跟上。
雖不信鬼神,可走在一處處墳頭之間,華珠的心還是有點兒發杵。
好在今天不是什麼重大節日,一般的墳頭沒有被祭拜過的痕跡,搜尋工作不會花費太久。
廖子承回頭,見華珠有氣無力地邁著小步子,就問道:「走不動的話,我可以……」
一聽「走不動」三字,華珠的腦海里便自動閃過那句「又軟又小又愛發脾氣,還懶,走幾步就要抱」。華珠冷冷一哼,戒備地看著他,「不要你抱!你呀,別有事沒事占我便宜!要親要摸要上三壘,找你的王歆!」
廖子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原本想說,可以讓你原地休息一下,你,想哪兒去了?」
窘!
找了一刻鐘後,地上開始零星地散落著一些白色紙錢,廖子承四下看了看,指向東邊道:「柳昭昭的墳在那邊。」
廖子承與華珠順著紙錢一路走過去,卻破天荒的,在一個無字碑墳前,發現了一道健碩的、散發著一絲熟悉感的背影!
那人顯然也聽到了後邊的動靜,停下撫摸無字碑的動作,緩緩轉過身來。
夜,寬廣如海,一望無垠,卻風聲鼓鼓,吹起波濤陣陣。每一陣都擊在心口,令人惶然不知所措。
華珠定定地望向那個渾身散發著淡淡哀戚的男子,他徐徐轉身,在看清她與廖子承的那一刻,斂起不該屬於他的情緒,露出一如往常的霸氣冰冷。
華珠心臟猛地縮緊,張嘴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是啊,她該說什麼呢?
想真正了解一個人,有時候,兩輩子也不一定夠呢!
「太子殿下。」廖子承壓下眼底的詫異,淡淡地打了招呼。
赫連笙的驚訝程度顯然不亞於華珠與廖子承,連放在腹部的拳頭都不自覺地握緊了,但這層驚訝之下,似乎又掩藏了一絲不想被人發現的慌亂。
「你們兩個……怎麼會到這裡來?」收拾好所有異樣之後,赫連笙高姿態地問了一句。他雖骨子裡倨傲,但待人還算溫和,處處彰顯著一國太子的德厚流光。現在他把語氣放得這麼怪,可見內心多麼不悅了。是不悅廖子承與華珠深夜依舊在一起,還是惱怒他們撞破他的小秘密,不得而知。
廖子承從容不迫地道:「我們在查王三爺的案子,按圖索驥搜到了這裡。」
「這裡?」赫連笙濃眉一皺,晦暗的眸光掃過並肩而立的一男一女,語氣沉了下來,「一處墳場,與王三爺的案子有何關係?」
廖子承仿佛沒聽懂他語氣里的冷意,只平淡無波地問:「在回答太子殿下的話之前,我想先問太子殿下,這一座刻有星兒二字的碑下是否葬著梅莊第五女柳昭昭?」
星兒?華珠定睛一看,才發現看似什麼都沒有的墓碑上的確刻著淡淡的「星兒」二字,瞧工藝,不像專業工匠雕刻而成,倒似武林高手用劍端一氣呵成。
赫連笙在聽完廖子承話後瞳仁一縮,渾身都僵硬了,半響才扯出冷冷幾個字,「是我先問的你,你非但不答,卻反而質問起我來?廖子承,別以為我讓你全權負責王三爺的案子,你便能對我不敬!」
廖子承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如海深廣的淡然瞬間吞沒了對方凌人的氣場,「查案者,遇到任何可疑之人都會進行詢問,天子也不例外。太子殿下若是不滿我的處事作風,大可撤銷我的職權,今後的任何事,我一律不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