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可怜我吗”
雨中的吕云意声音轻软苦涩,像是含着千种情愫,万种愁绪。
它太过沉重,而这样的沉重是年轻的魏存真还来不及明白的,所以这一刻的他讷讷着,张了张嘴,半晌后挤出了两个字“大概”
吕云意笑了笑,目光飘过“鬼王”的余烬,抬头望向了天空依然涌动着雷光的乌云。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妹。哥哥非常出色,不管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但妹妹却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只能样样依靠哥哥的照顾,成为哥哥的跟屁虫他们本来以为可以这样平凡地过下去一直这样过下去但战争开始了。”
“哥哥将妹妹安置在后方,上了战场,然后凭借他的聪明头脑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了君王手下最得用的大将,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将自己的傻子妹妹接了过来,并且惊喜现,自己的傻子妹妹随着年岁逐渐增长变得越来越清醒了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展这本该是一个美好故事的终结但事实上,妹妹的清醒只给哥哥带来了灾难。”
“妹妹爱上了哥哥的主君,并跟主君隐姓埋名离开了那个国家。”
“那是一段很快活的日子那是妹妹一生里最快活的时候可是没过多久,妹妹就听到主君的国家即将四分五裂、哥哥则被妹妹拖累,即将被送上刑场的消息。”
“妹妹听到后吓坏了。她苦苦哀求主君,恳求主君和她一块儿回去救下哥哥,但主君告诉她,这是一个阴谋,他们最好不要自投罗网,并且要相信哥哥的能力,相信他能够处理好这一切,并成为新的主君。”
“但妹妹太愚蠢了她只以为这是主君的借口,她以为主君已经放弃了她的哥哥,于是她愤怒地抛下主君,偷偷回去试图救下哥哥。”
“而结果她高估了自己无论是她的能力还是她的头脑她实在高估了她自己。”
“事实上,这真的是一场给主君和哥哥设下的陷阱他们都聪明至极,他们本可以安全躲开这个拙劣的陷阱的但妹妹的自投罗网,却成为了那个诱饵”
“所以为了救下妹妹,主君身亡,哥哥也受到了重伤,再也无法醒来在主君离开之前,他对妹妹说,要好好照顾哥哥哥哥虽然伤势很重,但只要好好照顾他,有朝一日,他是会醒过来的”
“但其实不会了。”
“主君和妹妹都知道,哥哥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可是为了让妹妹能继续活下去,他交给了妹妹一样宝物,并跟妹妹做下一个约定照顾哥哥,直到哥哥醒来后,她才可以追随主君而去”
“妹妹答应了。”
“在照顾哥哥的第一百年里,她恳求上天,希望有谁能来拯救她、拯救哥哥,结束这一切;第二百年里,她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恨自己为什么一直都是那个拖累;第三百年里,她开始怨恨世界的一切,誓报复;第四百年,她以哥哥的名义聚集起了哥哥的旧部;第五百年,她杀尽了哥哥和主君的敌人;第六百年,她疯一样地寻找能让哥哥醒过来的办法,然后是第七百年,第八百年,第九百年直到第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年。”
“第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年,天地异动,哥哥似乎离苏醒又近了一步,但还是不够。于是妹妹带着哥哥离开了故居,去新的地方寻找新的希望可是这一次,妹妹遇到的敌人太强大了她没有守住主君留给她的宝物从此以后,哥哥再也没有了苏醒的希望在这样的时候妹妹她算是完成了约定了吗”
“她是不是终于可以去死了”
吕云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魏存真的面前,黑黝黝的眼睛凝望着他,声音凄苦。
魏存真哑口无言,思绪混乱,半晌后,他讷讷说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活着这件事对人来说是负累的话死亡也不是好的选择啊你看,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鬼死了也有可能变成人生命就是这样循环往复,死亡只是一时的逃避,该受的苦到底还是会受的,区别只在于你记不记得曾经受过的苦天啊我在说什么”
魏存真绝望抓头。
在这样的时候,他明明应该好好安慰别人不是吗
但他这是在说些什么啊
吕云意呆呆看他,好一会儿后,终于露出了半分笑颜。
“你叫什么名字”
吕云意靠得更近了,手轻轻搭在魏存真的手臂上,指尖在魏存真看不到的死角处,慢慢染上漆黑。
“你是个好人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很感激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要记住你。”
魏存真“啊”了一声,对平静之下的暗流毫无所觉,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脸,道“欸是吗这个是小事,没关系的。”
吕云意执拗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这对我很重要”
魏存真拗不过她,不好意思道“我叫魏存真。”
魏存真。
魏,存真。
这个名字如同一记重锤击在吕云意的头上。
她晕头转向,表情空白,呼吸凝滞,脚下一软,就这样跌倒在地。
魏存真一惊,赶忙扶住她“诶诶诶你怎么了”
吕云意嘴唇颤抖,死死地抓住魏存真。她的表情奇特极了,似哭似笑,像是刻骨的怨恨,又像是绝望的怀恋。
“你说”她颤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存真茫然道“我叫魏存真怎么了”
吕云意闭上眼来,终于明白罗拂将她丢下电视塔时脸上的微笑代表着什么。
她慢慢松开了抓住魏存真的手,一点点在地上缩蜷起身子,双手握拳,肩膀颤抖了许久,终于放声大哭。
这样的哭泣与其说是哭泣,不如说是一只困于囹圄的野兽在临死前的绝望悲号。
魏存真被吓住了,噔噔倒退两步,茫然无措又带着点儿小心谨慎地注视着吕云意,像是不知该上前安慰还是立即开始逃跑。
而这时,罗拂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拍了拍魏存真的肩,道“看什么呢,走了。”
魏存真又吓了一跳,目光在罗拂和吕云意之间来回两下,终于指着吕云意,小小声道“我们不要管吗”
“管什么”罗拂嘲笑道,“你自己的人生还没管好,就想着管别人的人生了”
魏存真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哭成这样一定是遇到了很难的事吧”
“人生不就是这样说得好像谁不难一样。”罗拂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