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冯绍民在这里?”东方胜虎着脸向天香问道,“听里面那小子言语,你那好驸马分明是已经乔装出了城!”
“我只说他吃饭呢,又没说是在我这里吃饭。”天香翻开两掌,一脸无辜,“我也不知他在何处吃饭。我也是纳闷儿,我好端端的驸马怎么就背着我出了城!东方都督,你这么关心她,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哼!”东方胜心知八成是因着自己打草惊蛇才惊走了冯素贞,却还是含混道,“你自己的夫君,你怎会不知晓!”
天香无奈嘟囔:“又不是我愿意嫁的……”
东方胜这才记起当初天香下嫁之时那叫一个百般不情愿,立时对冯素贞的身份更为笃信,心底更是起了维护之意以致于缄口,只哼了一声,就步履匆匆地大步出了小院。
一出门,见自家府兵正吸溜吸溜地喝着人家的汤吃着人家的肉,东方胜冷着脸咳嗽了一声,陈百寿等人立即扔了碗站直。
东方胜瞧着他们油光光的嘴更觉闹心,喝令打道回府。
他走得太急,大步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时没留神撞倒一个白头老翁,幸亏一旁的黑衣年轻人及时伸手托着,这才没摔折一身老骨头。
东方胜余光一驻,脚步却没停,径直向驿馆去了。
唱戏的没了,热闹也没得看了,围观群众一哄而散之后,单世武方才带着全副武装的怀来卫士兵姗姗来迟。
张绍民不得已,好一番解释之后,好声好气地送走了这些援兵,再回到房中时,仍是不敢相信:“公主,你与他说了什么?东方胜怎么去得这般快?”来势汹汹去也匆匆,怎么喝了碗汤就收拾家伙走了?
“我没做额外吩咐,那日方大生和我们说了什么,就和他说了什么,只省去了驸马托他给我带信的关节。至于东方胜为什么去的这么快——”天香露出了努力思索的神色,最后不在乎地背对着张绍民伸了个懒腰——“大约,是饿了吧。”
冯素贞啊冯素贞,我可是帮你拖延了三日,又隐去了你的去向,你可得尽量跑远些。
张绍民安顿好了巡防营卫之事后,便去了隔壁县衙歇息。天香格外平静,先去书房安抚了太子和小花儿,尽管这两人看起来丝毫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倒是李兆廷抱着杆枪,守在门口,仍是一副一夫当关的紧张模样。
天香又去了后厨,好一番夸奖了厨娘石娘子,为免东方胜打探不出消息而失了耐性,正是天香嘱咐了她在外出采买时将方大生的身份泄露出去。
石娘子被她夸得眉飞色舞,仍是谨慎道:“俺平时是个嘴笨的,要不是公子——公主吩咐,俺可不敢对着外人说主家的事。”
天香笑笑安抚了她,又夸赞道:“今日的黄豆蹄o汤炖得也好,可惜我只喝了小半碗。”
石娘子更喜欢天香夸自己厨艺,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俺可不是自夸,俺这炖汤的手艺可是怀来城里头一个,你看驸马爷平时不爱吃肉的刚刚都喝了俺三碗汤!公主爱喝,俺明天接着炖!俺听说看到那王屠户明天要新杀一口三百斤的猪……”
天香随着石娘子的唠叨声频频点头,赏了她五两银子叫她明日去买半扇猪回来,而后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只是推开自己房门时,她脑海中闪过一片电光石火——
“你看驸马爷平时不爱吃肉的刚刚都喝了俺三碗汤……”
驸马爷……不爱吃肉……刚刚……喝了三碗汤……
驸马爷?刚刚?
刚刚?!
她脑子一乱,跨进房间的身子一僵,险些栽倒在自家卧房里。
她狼狈地冲了几步站稳,却听到房内一声轻轻的闷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怔怔地循声看了过去。
戍初一刻,一更天,打落更的“咚——咚”声在街外响起,宣告了夜的到来。
火炉上的铜壶冒出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天香停了神思,提起铜炉灌满了汤婆子,又将汤婆子塞进了被褥里。
门吱呀一声响动,有人带着一身皂角香气的氤氲进来了,她“蹭”得从床上弹起来,结结巴巴道:“洗好了?”
来人在头上搭了块棉布,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开口却是带着笑意:“嗯,直觉得洗去了几斤尘垢,洗完之后,感觉人都瘦了一圈。”
天香噗嗤一笑:“哪里就那么夸张,虽然方才你黑乎乎地吓了我一跳,但你毕竟只是奔波了七八日而已,哪里就沾了这么多尘土——不过,你肯定是很累了,先睡觉吧。”
那人摇了摇头:“你坐罢,我先烤烤头。”说着,便缓慢地搬了个凳子,在火炉边坐下了。
天香见其走动动作有异,忽的想到了什么,忙起身翻箱倒柜地找寻了一番,找出一支跌打损伤膏来。
她迟疑地上前,将药膏放在桌旁:“你连着骑了这几日马,若是有了损伤不妨用这个涂抹一下,我出去催下太子老哥睡觉。”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九月过半,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天香从书房回来,并未急着回卧房,在院子里踱了起来,
冯素贞的悄然归来并未惊动任何人,知晓的人除了她,便只有在前面一团乱的时候,在后厨收拾汤锅的石娘子。
想想当时那情景,饥肠辘辘的冯素贞钻进厨房狂饮三大碗肉汤,天香不觉有些想笑,却又不禁有些心疼。
那个调个酱汁都如磨墨般闲雅的冯素贞,是经历了怎样的餐风露宿才会如此狼狈?
她没顾得上询问太多,冯素贞也只是简单说了句“与徽帮等人行至大名府,而后孤身折返回来”。
这一去一返两千里路……
天香心中满是困惑,不觉念念出声:“跑就跑了,你怎么就又回来了?”
身后忽有人声响起:“怎么?公主是嫌我回来得太早了?”
天香吃了一吓,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冯素贞一袭白衣,墨已然束好了玉冠,闲适地下了台阶,清清爽爽地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