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们成了瓮中鳖,反而激起困兽之斗,挥着武器喊:“逃不了,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阿娘!阿娘!——”一个和母亲走散的小娘子跌在地上尖声哭泣,十几步外的刺客发现了她,正提刀往她的方向走来。
小娘子察觉对方的意图,吓得尖叫,爬又爬不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不要、不要!阿父救我!阿父救我!”
罗纨之就知道这一家人,家主是个满脸横肉、庸俗市侩的商人,不喜欢大娘子生的女儿,只对与小妾生下的儿子视若珍宝,刚刚他抱起十岁的儿子就跑,对更年幼的女童弃之不理。
她的阿父不会救她,只会舍她。
罗纨之看见远处的救兵正在一路杀来,预计很快就能到这里了,她忽然生出股勇气,突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跑到小女童的身边把她抱起来就逃,只是女童比她想象中沉,她脚步凌乱。
“女郎!”映柳惊叫。
罗纨之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自后背刮起的风,像是刀用力劈来,寒冷的杀气直冲她的后颈,激起一片寒栗。
刺啦一声,布帛裂声。
罗纨之感知刀锋劈来的风向,往侧面翻躲,身子僵扑在地上,抱住女童紧闭上双眼,只等待痛意袭来。
但许久,毫无疼痛,直到小腿被什么液体洇湿,粘稠而微热的怪异令她猛地一抽腿,回过头。
她与刺客之间多了一位身着窄袖束腰胡服,长腿蹬着深皮靴的郎君,他一手挽弓弦缠住杀手,一手握住刺来的刀尖
。
殷红的血珠沿着倾斜的刀身,一颗紧接着一颗滚落。
逆着光,依稀可以辨出郎君的眉目脸型,熟悉又深刻。
罗纨之双眸顷刻盈上薄泪,小声哽咽:“九郎?”
杀手弓弦大力勒住了脖颈,居然就在这样的状况下咽了气,郎君把手里是残弓和被勒死的人一松,磅得砸出一阵灰来。
他这才回过眸,缓缓问:“你喊我什么?”
罗纨之看见他杀人的利索,正发着愣,突地意识到她喊错了,只怪她从前喊九郎习惯了。
“……谢三郎。”她的声音紧绷,如临大敌。
谢昀却笑了起来,“怕我?”
猝不及防见到只想避开的人,罗纨之心里不怕就怪了。
可是,谢三郎救了她不假,她不能不感恩。
“郎君的伤……”
“郎君!”数名谢家部曲赶来,面色凝重地单膝跪下。
而谢三郎孑然而立,高贵的身份毕显。
罗纨之合上唇,怔怔看着他。
单单谢三郎一人就有这么多部曲徒附,果然贵比王侯,与她就是天壤之别。
更重要的是,他能主宰自己的、别人的生死。
而她只是案板上离水待戮的一尾鱼。
罗家主快步挪来,也看清谢昀的脸,膝盖险些软倒,还是左右的侍从眼疾手快把他扶稳了。
“你、你……”
不是说是骗子吗?!
数月前,他们尚在戈阳城,刘太守信誓旦旦把他们一伙人叫到面前,告知他们那谢九郎真实身份是个诡诈小人,专门来戈阳行骗。还叫他们出人出力,跟着一起去抓骗子,说是事成后重重有赏。
但罗家主在筹备去建康的大事,需要保存实力,绞尽脑汁才推辞了。
后来听人说起,刘太守他们扑了个空,别说人影就是根毛都没捞着,反而被流匪擒住,落了个重伤……
不过,这“骗子”怎的比他们还早到建康!
“罗家主数月不见,憔悴了许多。”谢昀用素巾按住伤口,回头看他。
罗家主推开左右相扶的侍从,快步走上前,看了眼地上的罗纨之又仔细盯住谢昀打量,小心翼翼开口:“郎君您是……”
旁边谢家的部曲朗声作答:“我家郎君是陈郡谢氏三郎!”
那声音传到四周,人群里中呼声一片。
“三郎?谢家三郎!”
“是谢公口里惊才绝、美姿仪的谢三郎?!”
罗纨之抱着犹在啜泣发抖的女童,埋下头。
罗家主倒抽了一大口气,心里痛骂刘太守这蠢狗害人不浅,险些要被他坑惨!
这谢家郎如此样貌风度,怎么就成了他口里的骗子,活该摔得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