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印象中剥皮人嘶哑愤怒的吼叫声不同,这道声音像一个普通的年轻男性。低沉,富有磁性,甚至有一丝悦耳。不见寒甚至差一点没能把这道声音的主人和剥皮人对上号。
“门怎么开了?”剥皮人自顾自地问道。“爸爸,客人进来过了吗?”
“没有,没有什么客人。”男人显然恐惧极了,声音微微颤抖,却仍然笃定地否认道。
“你骗人!”剥皮人突然失控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怪异的腔调中充斥着病态、偏执,还有难以名状的恐怖,“诚实而成熟的父母不应该对孩子撒谎!你竟然帮一个外人欺骗你的儿子,你不爱我了吗?!”
巨大的嘶吼声吓了不见寒一跳,手肘差点撞在床板上。
“我爱你,当然,我们是最爱你的。”男人连忙说道,他对应对疯的剥皮人显然有所经验,“刚才确实有客人来过,不过他已经走了……”
“是吗?他走了吗?”剥皮人稍微平静了一些,喘着气反问道,“是他自己走的吗?是因为他觉得我无趣,不想和我一起玩耍吗?不,他对我明明很温柔的……是你赶走了他吗?为什么要赶走我的朋友,你们觉得我不应该和他玩吗?!”
眼看剥皮人情绪就要再次失控,男人赶紧再次安抚他:“不,不是我们赶走他的!是现在太晚了,他该回自己家睡觉了。”
“不,他明明答应过我留在家里过夜的!”剥皮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你刚才骗过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了!妈妈,妈妈你告诉我……”
剥皮人用力地跺着地板走到床边,透过床缝,不见寒能看见一双筋肉分明的、血红色的脚板,正对在他眼前。
撕拉一声,剥皮人粗鲁地撕开了女人嘴上的胶布:“妈妈,你来说,他为什么要走?是我不讨人喜欢吗,还是你们赶走了他?!”
女人害怕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呜咽颤抖。不见寒甚至感觉到床因为她的战栗也在瑟瑟抖。
“别这样对你妈妈……儿子,”男人极力企图维护自己的妻子,“她很胆小,你这样不穿衣服在她面前跑来跑去,会吓到她的。听话,去把衣服穿上好吗?我们都会爱你的。”
“好吧,我去穿衣服。我穿好衣服回来,你们要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剥皮人思考了片刻,似乎认同了男人的说辞,“可是我应该穿哪一件呢?穿大哥的吗?那件做的不好,都破了好几个洞。还是说穿四哥的?那件太瘦了,我刚刚才吃饱,会把肚子撑裂的。又或者五哥?可是他的手指短了一截,我每次穿都要带着手套,很不舒服……”
床上的女人听到他这番话,似乎忍耐到了极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彻底崩溃了。
“你这个疯子!”她尖声大叫道,“你就是个变态、魔鬼,你杀了我所有的儿子!我恨不得根本没有生过你这个恶魔!你把我的儿子们还给我……呜呜……把他们都还给我!”
“亲爱的!不,你别这样……亲爱的,别说了……”男人惊慌失措,极力想要让自己的妻子安静下来,“你看看你在胡说什么,咱们的孩子不就在眼前吗?好了,别哭了,你这样说孩子会难过的。”
剥皮人许久没有说话,他似乎呆住了。
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他伤心地说:“妈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不爱我了吗?”
“我恨你!”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去死吧疯子,你杀了我,要么就给我去死!”
“不!亲爱的……不!儿子,不要!”
伴随着男人恐慌的阻止声,一声闷响重重地砸在床上,整张床猛地一震。女人痛苦地大喊了一声,然后没有了声音。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剥皮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你果然不爱我,你根本不爱我!我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你从来只关注他们,不停地向别人夸奖他们多么优秀,而我一无是处……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亲爱的,你别吓我……跟我说句话好吗,来,亲爱的,跟我说句话?”
男人根本顾不上细听剥皮人的喃喃自语,他焦急地试探着妻子的情况,声音由慌张渐渐变得绝望。
终于,他好像一头失去了伴侣的孤兽,出了悲痛的哀嚎。
“混账,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妈妈!她是你的妈妈啊!你这个白眼狼,你这样对待父母,是会天打雷劈,迟早要遭抱应的!!!”
“闭嘴!”愤怒的剥皮人同样报以咆哮,“你们这些骗人精,自私鬼!我再也不会期待你们会爱我了,我将永远被爱,所有人都会爱我!我再也不用为了祈求你们的关心委屈自己,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讨好你们了!”
剥皮人抡起了什么东西,疯狂地砸在床上。连续数十次竭尽全力的撞击,床不断颤抖,出将要散架的吱呀声,男人的悲鸣声早已经湮灭在了不断撞击的巨响声中。
他不是在屠杀,只是在疯狂地泄愤怒。
大概数分钟之后,他终于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泄。少许的沉默之后,不见寒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响,好像是有人用刀子割断了麻绳,又将什么东西来回摆弄的声音。
这样的动静持续了许久,不见寒一直没敢动弹,浑身都僵硬得麻。
他感觉到有湿黏的液体沿着床板的缝隙渗透下来,吧嗒一声,滴在他的手背上。
沙沙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一双露着白筋的膝盖跪在不见寒眼前,他听见了剥皮人呜呜的、悲伤的啜泣声。他似乎是趴在床边伤心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