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禾心中正有些担心幼帝射失,就见幼帝回脸朝她道,“朕射术不精,这一箭就交给皇姐试个手感吧。”
薛嘉禾愕然之中,也立刻领悟了幼帝先前那一句轻轻的抱歉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不过一息时间便应了是,在绿盈的搀扶下落地,反手将扣在背后的弓抽了出来。
她只带了弓,没带箭囊。
容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箭筒,近水楼台的蓝东亭已经快人一步地要了制式箭矢送到薛嘉禾手中。
容决咬着牙把手又收了回去。
这时候鹿已经跑出很远,早已过薛嘉禾练习射靶时的距离。但幼帝明明白白说了让她试个手,她又是金枝玉叶,一箭射歪倒也没什么。
避个风头罢了,总比幼帝这一箭射丢来得好。
薛嘉禾拉弓搭箭,对准远处奔驰的公鹿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并不觉得骑虎难下,因而将弓拉满后稍稍对了对准头便想要松手,却听容决的声音压得低低地从一旁传了过来,“稳住。”
薛嘉禾下意识地将手指上放松的那一两分力道又给收了回去,紧紧勒住弓弦,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中变得明镜一片。
五千士兵几乎在这瞬间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只剩下闪着寒光的箭尖和远处奔跑的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容决的声音再度响起,近得像在她的耳畔,“松手。”
薛嘉禾依言松开手指,目送箭矢像是一道流星般划破长空,越过军阵的一角追向那鹿,而后命中目标。
疾驰中的公鹿应声倒地不起,军阵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薛嘉禾收了弓,轻轻吁了口气,回头朝容决抿唇一笑,谁料容决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冷冷地转开了脸。
薛嘉禾有些不明所以,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和他说什么,重新翻身上马时只觉得意气风,连拽着缰绳的手臂都不那么僵硬了。
有了薛嘉禾这一箭开场,幼帝一声令下,秋狩便正式拉开帷幕。
等身旁的人渐渐退去,幼帝才凑近薛嘉禾身旁,小声地又道了句歉,“对不起,皇姐,我怕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你就不愿意答应我了……”
“我何时不答应过陛下了。”薛嘉禾失笑,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
幼帝怔了怔,他垂眼有些颓然,“我在宫里久了,许是忘了皇姐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其他人要么想我当皇帝,要么不想我当皇帝,只有皇姐才会不因为皇帝不皇帝的而对我区别对待。”
薛嘉禾想了想,安慰他,“当皇帝也是有好处的。”她举例道,“这秋狩的第一只猎物,就归陛下享用了。”
幼帝被她逗得笑起来,“那是皇姐的猎物。”
“逐鹿中原这样大的彩头我可不敢要。”薛嘉禾道,“陛下分我一碗烤鹿肉吃便是。”
幼帝一拍桌子,不容置疑道,“一碗怎么够,要分给皇姐两碗才行!”
姐弟俩互看一眼,一起噗嗤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幼帝突然道,“皇姐嫁给容决真是可惜了。”
“天底下多的是嫁得不满意的人。”薛嘉禾倒是看得很淡——别的不提,最近容决和她之间也不是那么冰炭不投,倒是叫薛嘉禾有些诧异了。
她想了想,替容决说了句好话,“其实他为人或许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坏。”
幼帝立刻警惕,“皇姐喜欢上他了?”
“陛下又来了,”薛嘉禾无奈,“这不是前几日才刚刚问过吗?”
幼帝这才放心,他张着手臂让小太监解下自己身上的软甲护具,边道,“皇姐你可别看错了容决这个人,暴戾恣睢这四个字他要是认第二,这世上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薛嘉禾在旁认真想了想,道,“今日那箭,是他帮我射中的。”
幼帝压根不信,“那箭可是我看着皇姐射出去的。”
“……那也是他教了我三天才学到的皮毛。”薛嘉禾囫囵带过。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射术水平,若是没有容决那两声提醒,连一根鹿毛都射不下来。
可是容决明明帮了她,又为什么对她爱理不理的?
薛嘉禾有些纳闷,但自觉还是应当给容决道个谢,因而从幼帝帐中离开时,真取了满满两大盘鹿肉,一份送回自己的帐篷,另一份带着去往容决的帐篷。
蓝东亭不用参与狩猎,但也忙得很,正在同工部尚书说话,就见到薛嘉禾缓步而来,有些诧异,“殿下?”
工部尚书低头行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蓝东亭低声同工部尚书说了几句,后者很快告罪离开,蓝东亭这才道,“殿下送鹿肉去何处?”
“给容决的。”薛嘉禾寻了个借口道,“谢他教我三日射术,才有今日运气好这一箭命中。”
“那个容决教殿下练箭?”蓝东亭心中是不信容决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薛嘉禾认真点头,“不然我今日哪能拉得开弓?”
蓝东亭若有所思地跟在薛嘉禾身旁走了片刻,突而道,“这鹿肉却是不适合给容决的,殿下倒可以送些别的。”
“为什么不适合?”
“殿下忘了这鹿指代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