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压低声线,趁机贴在她的鬓边低语:“我会活很久,你是知道的吧?”
郁郁微怔,听得兰瑞在旁尴尬地咳嗽两声。
就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他们一男一女的确有些过度亲近了些,只是林逾一向不拘小节,在这方面总是显得迟钝,才毫无这种自觉。
“你们是……”兰瑞刚刚出声,也自觉这个问题不合时宜,于是话锋一转,“这里就是‘若怯’的陵园,如果想去祭拜谁,我可以在园外等你们。”
郁郁看向那片庄重大气,却陌生得毫无真实感的陵园。那些土下的确埋葬着她熟悉之人遗留的物品或尸骨,可是碑上刻满的名姓却不再是她顺口的“陈奶奶”、“高阿姨”和“张叔叔”。
那些郑重其事的名字好像一瞬间把她和故人的距离拉远,即使碑后柳条迎风招展,仿佛在欢迎她的到来,郁郁还是僵在原地,不敢靠近寸步。
“我会活很久。”林逾接着说,“久到你们所有人都朽烂,我有大把时间亲自给你们堆砌坟墓,插满柳条,让你们的灵魂始终有一个去处。”
郁郁怔忡着看向他,兰瑞也神色复杂地望了过来。
“即便你死了,我也会一直铭记你、怀念你,这份思念足够和天地同寿,我活多久,你就会被我记住多久。”
林逾拉过郁郁的手臂,一起向陵园走去,“不信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向家人们誓。”
即使郁郁不说,他也能猜到她长期的不安来源何处。
她是郁家的幸存,是狼群的幸存,是“若怯”的幸存,后来也是队伍里的幸存。
对郁郁而言,死亡和危险都无可畏惧,最可怖的事反而是“幸存”。
幸存意味着她要一次又一次送走熟悉的人,一次又一次告别自己原本的身份。
独立有主见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人世间这样多类型的人格,不能强迫每一个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存亡。
而郁郁就是那样感情迟钝,却比任何人都要轰轰烈烈的类型。
“幸存”于她,是一种遗弃。
不仅仅是熟悉的人就此离开,更多的是被迫脱离熟悉的组织之后,郁郁会陷入对自我认知的迷茫。
没有狼群,她就做不好野兽;
没有郁尔安,她就做不好女儿;
没有林逾,她也未必能挥出在林逾队伍里那么高水平的侦察才能。
这或许不是好事,但郁郁选择了这样的自己,这份选择也同样可贵。
林逾会尊重所有家人,也会尊重家人的所有。
所以他对郁郁,也只对郁郁,才愿意给出这份“会活很久”的承诺。
看着林逾和郁郁朝向郁尔安恭敬伏拜的背影,兰瑞有一瞬间福至心灵。
一种荒谬的猜测浮上心底,他的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几乎就要向林逾的方向伸手,出自己内心的疑问。
然而也是那一瞬间,他对艾利亚斯的回答再次响在耳边。
“知道真相后,我一直都希望他消失,希望他为了人类,心甘情愿地消失。”
他没有撒谎。
他也不想再撒谎。
即使和谢泓林茜夫妇联手,兰瑞也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
他们更倾向林逾能平安无事,为此不惜牺牲自己;兰瑞当然也不吝啬自我的牺牲,但他真正所求却不是单纯的林逾存活或林逾死亡。
他想要人类存续。
而人类存续的代价是失去林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