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儿循声而望,却见马市掌柜手中拿了一柄大砍刀,赤红着眼睛,失心疯般往李鱼扑来。
她不免“噗嗤”轻笑了一声,微微侧开身子,放那掌柜的长驱直入。
掌柜欺到近前,恶狠狠一刀直切入李鱼胸膛,霎时间血珠飞溅,将那柄生了锈的砍刀染成殷红。
赵月儿嘴边的笑意倏然而止,惊呼道:“鱼弟弟,你怎么不闪躲?”
掌柜目睹李鱼妖化的可怖,痛心群马的死亡,早就存了死志。他之所以冲向李鱼,实在是心潮沸腾,忍不住心中的一口怒气,熬不过心中的一点绝望。
是以他砍杀李鱼是假,主动送命是真:“不过是死而已,到了这关头,一切都完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掌柜的怎么也想不到,李鱼非但没有随手捏死他,更是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一刀。
到了这时,一股锐气已丧,掌柜的反而害怕起来,浑身软,“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看到李鱼的伤口血流如注,赵月儿并没有多么担心。毕竟这掌柜不过是凡夫之躯,这点伤害对李鱼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只是赵月儿担忧隐去,嗔怪却浮上嘴边:“鱼弟弟,你怎么浑浑噩噩的,连刀子都不躲开?快吃药止血啊!”
李鱼双目现出浓重的悲伤,对着马市掌柜,将万般心灰意冷都融成一句消沉之语:“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妖怪。”
当众宣布背叛疏影阁,倘若说那感觉是痛彻心扉。那么此刻的李鱼,不只是痛苦不堪,更是绝望至极。
遭人陷害,容貌毁弃,万夫所指,无论遇到何种困难,先前的李鱼未曾有一刻软弱。
就算是被迫与师父恩断义绝,他也没有放弃,仍期待着再见师父的那一天。
只是此刻,“妖怪”这两个字,敲骨吸髓;“异类”这两个字,剜心裂肺。
掌柜只是轻飘飘一句“妖怪”,更胜过怀剑公子的暴戾狠辣,更胜过澡雪君的霸剑无双,更胜过黑衣人的阴险狡诈。
只是一句话,已将李鱼的斗志都化为乌有。
赵月儿瞧着李鱼浑身不对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先上前替李鱼丢开了刀,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轻轻埋怨:“鱼弟弟,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李鱼从百宝囊中掏出十六块金条与六串珍珠,一齐投掷在掌柜面前:“这点钱财弥补你的损失,若是你犹嫌不足,不妨将我杀了。我绝不动弹一下。”
他心如死灰之下,行事亦不计后果,竟是将胡绛雪先前为他准备以应不时之需的钱财尽数丢之一空。
掌柜愈加吓得呆了,呆若木鸡,不知所措,虽然眼睛直直望着地上金块,却是不敢伸手去捡。
忽听得远处又响起一声大喝:“何方妖孽,竟敢来新凤镇撒野?”
烟尘飞处,却见一名彪形大汉身穿巡捕衣衫,急匆匆往马市急掠而来。
在这捕头身后数十丈,还跟着五名衙役,只是步伐谨慎,眼神畏缩,一副小心翼翼模样。
那捕头飞奔到李鱼等人面前,先询问掌柜道:“齐掌柜,众人惊呼马市有妖怪,那妖怪究竟往何处而去?你那些马儿都是被妖怪杀死的吗?”
齐掌柜将手指一指李鱼,牙齿磕磕碰碰,只是说不出话来。
捕头将目光迅扫过李鱼二人,语声中略带着疑惑:“鄙人新凤镇捕头徐东来。看两位是外地人面孔,亦是听到响声才赶奔过来的吗?却不知可曾看到过妖怪模样?”
李鱼道:“若是徐捕头要抓妖怪,来得正巧,只我便是那妖怪了。”
徐东来乃是筑基巅峰的修为,已觉出李鱼全无真气流动,不禁微带愠意:“戏耍官差可不是好玩的。何况眼下情况紧急,请阁下勿要信口雌黄。”
“呵。”李鱼苦涩一笑,身形主动急急后退。
徐东来不明白李鱼用意,喝问道:“你做什么!”
却见眼前火光冲天,顷刻现出邪异妖兽九转狻猊本相。
那妖兽庞大身躯挡住了天边日光,直是邪气吞天,狰狞骇人。
那五名衙役尚是次撞见这等大阵仗,虽隔了几十丈,已吓得魂不附体,疯狂嘶叫,屁滚尿流逃遁而去。
徐东来亦是心魂难安,浑身颤抖,连那握了十几年长刀的手也仿佛失去了对长刀的控制,差点便要将长刀掉在地上。
“如何?我是否信口雌黄?”李鱼并没有嘲弄徐东来之意,他只是在嘲笑自己。???。。com
“纵然以卵击石,鄙人亦不会轻退一步。”徐东来面色一肃,将心中恐惧驱逐一空:“既穿了这身衣裳,便当保境安民,万死不辞!”
便见雪白刀光忽然亮起,徐东来身形飞掠十数丈,刀势一沉,猛然击向九转狻猊头颅。
再不计胜败荣辱,只知竭尽全力。拼将一生休,且不负当年初心!
李鱼目中现出佩服之意,叹道:“新凤镇虽是小镇,却能商旅繁盛,笙歌不断。这其中当有徐捕头莫大功劳。”
叹息之中,李鱼益无心抵御,身子一摇,复又化为人形,不避不闪,任由徐东来这一招“力劈华岳”劈下。
赵月儿瞧出情形不对,心念动处,便要显露隐藏多时的修为,将徐东来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