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容不下一个上古魔种,即便黎不辞如今并未祸害天下苍生。但对于修仙界所有人而言,他都是一个极为危险随时可能会疯黑化的不确定因素。
黎殊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
她不应该与一个上古魔种共情。
就如同一开始黎殊察觉到那块黑漆漆的魔石,上禀给师祖时。师祖询问她,她是怎样想的。
她应该利索地,毫不犹豫地给出那个答案不论是不是上古魔种,该是先禀告天官,而后作两手准备,传信给五岳六洲各个掌门前来商议,并尽快处决掉此物。
可黎殊说不出口了。
处决这两个字,对于黎不辞而言,实在太重了。
她宁可牺牲自己接下来的余生,便被困在这无妄城小小一方院子里,永永远远陪伴着黎不辞,直至耗尽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师兄,算我求你。”黎殊抬起头,“不要这样对他,他真的不是坏人”
花危知道黎殊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她善良过了头。
他想要骂醒她,视线对上她布满哀求的眼眸,看着她那样小心翼翼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谴责便说不出口了。
花危沉默了许久,最后道了一句“我会等你改变主意。”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只留下黎殊一人在原地失神。
花危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便算是答应了黎殊的请求。
但黎殊还是觉得心慌。
原本属于他们师徒两人的平衡,被花危的到来就此打破了。
倘若不知道那拴魂链就算了,她既然知晓了,心底难免会胡思乱想。便犹如站在钢丝上摇摇颤颤向前走着,只要一低头,一错步,就会坠进万丈深崖中。
偏偏黎不辞正在榕树下看她,黎殊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什么异样,只好装出平静的模样,缓缓往回走着。
榕树在灵露的滋养下,前几日就已经长得高大葳蕤了。虽已是暮秋,晌午时分仍是暖洋洋的,靠在榕树下的躺椅上,依稀能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的蝉鸣。
黎殊坐在从厢房里扒拉出来的摇椅上,椅脚随着她的动作,前后微微摇曳着,嘎吱嘎吱,出声响。
“师父”黎不辞似是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黎殊略显疲惫的嗓音,“不辞,我有些犯困,等我睡醒了”
她身子往后一倚,阖着眼道“天还早着,你继续练剑,将我昨日交给你的招式练上百遍。”
黎不辞轻轻应了一声,便在榕树旁继续练起了剑。
剑刃裹着风凌厉刺出,在空中嗡鸣作响。伴随着唰唰挥舞出的剑声,那午后的阳光被榕树叶分割成细碎的光圈,温柔地洒在她的青丝上。
黎殊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黎不辞,便只好没出息的装睡了。
那剑声一下一下挥出,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止住了动作。
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地上,被烈日骄阳拉得很长,黎不辞离她越来越近。
伴着阵阵蝉鸣,他用着极低的嗓音,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师父”
黎殊没睁眼。
黎不辞脚步顿住,望着她美丽的面容微微出神。风簌簌吹过榕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传进耳中,他慢慢俯下身,直至连她呼吸出来的温热气息都清晰可闻。
尽管黎殊没有睁开眼,却也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也不知怎地,她忽然就觉得有些紧张。
心跳莫名加起来,仿佛跳进了她的耳朵里,砰砰,砰砰,一下下鼓动有力。
从昨夜黎不辞抱着她掉眼泪,说着什么“我不该亲师父”时,她便意识到上一次黎不辞亲吻她,并不完全是因为那坛女儿红。
可黎殊不愿多想,更不想戳破两人之间朦胧的师徒关系。
感受到黎不辞近在咫尺的湿热呼吸,她垂在躺椅上的手臂微微绷紧,指甲不禁陷进掌心里。
正当黎殊以为他会再向前侵进一寸时,他却停住了动作,伸手轻轻撩起她凌散在额前的丝,小心翼翼地别到了她耳后。
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黎殊便已经抑制不住心跳,她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只好往一侧动了动身子,佯装出将要苏醒的模样。
黎不辞果然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惊吓般,慌慌张张垂下头去,一手执剑,另一手背到身后。
黎殊睁开眼时,便看到他乖巧地立在榕树下,仿佛刚才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般。
“练完了”她坐直了身子,走向压水井旁,打了桶井水,“不辞,热不热”
黎不辞点头,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