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琳和吴非到家的时候早过了午夜,吴伟忠的书房灯虽然通亮,人却比他们回来得还要晚。吴非折腾一天本来就疲乏,然后又悻悻等半个多小时,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精神。
尽管返程路上林耀琳和吴伟忠都通过电话,不过此时他还是要以一家之主的姿态细细盘问一遍,“情况怎么样?”林耀琳说得简单,吴伟钟默默良久之后依然笃信道,“肯定又是吴庸搞出来的事情!”
吴非一直不怎么言语,吴伟忠只当她是受到惊吓不再问话,让她回房休息。
吴非确实感觉到很疲劳,但不是来自精神的,相反她精神亢奋地要死,所以尽管四肢百骸地困顿,等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丁点儿睡意都没有。或许是经历极端事件后的震奋,或许还有一些杂乱的情绪干扰,总之这种过度刺激后的应激反应,让大脑不停闪回着之前生过的画面,尤其是关于林耀辉的反反复复。吴非不想在跟自己的大脑较劲,起身拿一片安神药吞下,又捏着药瓶想起来唐子铭,这瓶处方药还是他帮忙搞到的,如今人不知在何处。
不一会儿睡意如愿袭来,吴非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不过她怎么也没料到这绵长的梦竟比醒着更难受。她再次堕入那个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黑漆漆的夜隔着玻璃窗,吴伟钟顶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在冲她怒吼,当她想仔细分别他到底在讲些什么的时候,又被赵文瑜抓住肩膀。赵文瑜也受了重伤,她还在努力用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护住怀里的婴儿。吴非慌张的往后退,这些画面太惊悚,让她后背毛,她必须从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出去。于是她用尽全身气力推开门,霎时间眼前又一片光明,她自然而然地顺着光走过去,终可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逆光立在不远处。吴非很快就辨认出那人是林耀辉,心里一下子燃起火热地希望,全力奔向他,仿佛这世上不曾有任何拘束和障碍,她可以毫不遮掩地挥洒出那些被压抑的情愫,而林耀辉也如她所愿那般正朝着她微笑,并向她缓缓伸出手,可是突如其来一声枪响阻断了她的脚步。
一颗子弹穿透了林耀辉的胸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就像冬天的飘雪,飞扬起漫天血花,林耀辉就在红色的血花中徐徐倒下。吴非却诡异地动弹不得,她只能看着他躺在血泊里,嘴巴和胸口源源不断的流着血!这是吴非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铺天盖地的映红,她想喊,可声音小地连自己都听不到。胸腔里积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吴非觉得自己要疯了,而那个肇事者!那个举枪的少年依然站在远处身形模糊,却又无比熟悉,熟悉到让吴非恐惧,却又叫不出名字,仿佛被人扼住喉咙一般。
吴非在这个梦境里不断挣扎着扭曲着,骤然惊醒后,她猛地翻坐起来,全身即刻渗出细密的汗。吴非深深嘘出一口气感叹道,还好,一场梦而已!不过梦里的痛苦太真切,心口依然疼着,她靠在床头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然后一些头绪也开始被清理出来。如果之前的亲近都是一种朦胧的幻象,那么现在这个梦让她避无可避地明白自己对林耀辉的想法并不单纯。
“该怎么办呢!”
青春又烂漫的年纪对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男人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更何况还是个神秘又秀色可餐的男人。吴非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最为老套的剧情,然而戏码虽老套,却是一把万能钥匙,撬开心房的钥匙。那把锋利的刀刃不仅划在了林耀辉身上,更划开了吴非的心里防线,那些平常被刻意压抑的少女心,因这次意外而起了变化,从前被小心收藏起来的贪念,此刻也像藤蔓一样开始由这个缝隙疯狂滋长着,将她缠绕的无所遁形,让她清清楚楚看到过去所有的伪装和不屑,都不过是为了掩盖这种喜欢罢了。吴非忧心忡忡,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她甚至都等不及到天亮。
挨到早晨的时候吴非穿上外套,谨慎地算好时间避开所有人就往医院飞奔,到了医院一进门便见林耀辉已经穿好一身运动装正打点着。
“你果然是不安分!”吴非瞪起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疯了么?感染了怎么办!或者破伤风什么的……”她尽可能说出一些有限的常识。
“再住两天,大概你的话就能应验……真疯了。”林耀辉脸色仍旧苍白,但精神了许多,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眼睛都不曾侧目。显然根本没把吴非的呵斥当做一回事,反倒是理直气壮地问着,“吴庸人呢?”
被他这么突兀地一问,吴非才又想起这件事情来,竟把自己亲弟弟给忘了个干净她有些脸热。
恰好这时路显进来冲她笑眯眯地点头,带上怪怪的腔调问候,“好早啊!”转而又对着林耀辉说到,“都办妥了。”
吴非乘他们聊天的空挡联系吴庸,电话响了很久在她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才接通,“在干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
“昨晚没睡啊,好多事又赶飞机,现在在补觉啦!”
“赶飞机?”吴非有些错愕,“你现在在哪里?”对面稀里糊涂的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匆匆挂断。吴非手握手机脸色不好。
“跑了?”林耀辉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嗯。”吴非喏喏。她还没忘记林耀辉的应许,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她并不打算说什么。
可林耀辉却仿佛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口气里带着些摸不透的诙谐,“是不是他现在既不用担心钱的事,还有人允诺给出唱片。”
“不让他试试总是不死心,也好,随他去了。”既然已经猜到了,吴非假装豁达。
林耀辉斜睨一眼吴非,“你现在倒是想得开。”又面色略微暗沉道,“不在眼皮子底下,总归不太好办。”
“是你说的,他是根皮筋别扯得太用力。”难得吴非能抓住一次他的口实,故意把话讲地掷地有声。
“可我没说要把这根皮筋放到别的地方去。”
“什么意思?”吴非有些不太理解他这前后矛盾的态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吴庸现在还是块容易被上色的布料。”
“啊?”吴非还是疑惑。
“意思就是他的脑壳跟个桃胡那么大,太简单容易被带歪。”
“你不是说跟你当初一模一样的么?不对,你还不如他。”
林耀辉失笑自嘲,“所以不要像我。”
“像你也没什么不好。”路显笑的很有意思,“至少很讨女人喜欢。”他说着圆滑得看向吴非。
其实这正是吴非心里的潜台词,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路显接着又递给林耀辉一个夹子,“既然有人照看你,我就不陪你了。”
“不一起吃早饭么?刚才还抱怨连口水都没喝就把你叫来。”林耀辉边问边将自己剩余的东西收拾装包。
“莉莉可能很快就到了,我觉得……你更需要我留在这儿。”路显的调笑带着点弦外之音,他冲吴非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又说道,“我知道一些地方饭食很不错,你现在最要紧地就是好好补一下。”
“那你把地址给我。”吴非立即凑过去。
林耀辉则很不经意地瞥看路显一眼,极轻声的说道,“随你意愿。”
路显愉快地把地址给吴非后,顺带微笑一句,“辛苦你了。”
吴非不假思索道,“你也一样,等会还要安抚一头母狮。”说罢她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来你眼睛满毒,没被她的外表骗到。”路显爽朗的笑起来,又把几个零碎的东西交给吴非,完后将刚好来巡房的医生揽到一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