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深达内心的话题却被林耀辉一再戏虐,吴非憋着点不满,不过最终都被理智压下去了。她回想起了那个偷听墙角的夜晚,林耀辉暗淡的声音。于是她抓住林耀辉的手再凑近一点,奉上一双秋水荡漾的眼睛,撅起花瓣似的嘴唇,做副哀戚戚的样子,“求你了,小舅舅,帮帮他吧,谁在这个年纪没有荒唐过呢?”
林耀辉登时直立起身子疏远与吴非的距离,片刻过后他将修长的双腿微微岔开两手揣进口袋里。
“你几岁了?”林耀辉口气很淡,但此时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吴非整个人都被覆盖在这个阴影之下。
“二十一。”虽然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吴非还是乖乖地回答。
“如果你是三岁小孩,你可以说我做事情的驱动力是好奇心,而不是脑子。”林耀辉知道自己的话让吴非有点无地自容,他稍稍侧过身不去看她,凝望着前方的黑夜出疑问,“上帝说过,给你的礼物都是标过价格的。你认为你能挥霍多久?”又像是自问自答声音悠扬道,“建议你省着点用。”
“那句话不是上帝说的,是茨威格。”吴非纠正道。
林耀辉满不在乎的嚷着,“管他谁说的呢!”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就像是在对着黑夜说话,神情耐人寻味,吴非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现在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办法。吴非故意偏过脸,可林耀辉仿佛看透她的不耐烦,回过身用一双钳子般有力的手将她的脸又给掰了回来,与对自己对视。
这一眼让吴非陡然心惊,林耀辉的脸就好像是瞬间换了一张皮,变得陌生又阴森,泥泞又可怖,他双眸直视着她像是能洞穿到心底,“我见过很多肮脏丑陋的东西,相信我,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识的。”
林耀辉语气是在寻常不过的轻松,但眼睛里却蕴藏着一种没有生命感的死亡的味道,仿佛可以将灵魂拉入无止尽的旋涡。直到吴非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时他才满意地松开手,然后转身走出几步,又燃起一支烟,吴非一直低头不做声算是默认这些斥责,她安静地等待着。
“明天我先找律师谈一下,在看怎么办。”对于唐子铭的事情林耀辉终于肯松口,接着他又变了态度诽谐地补了一句,“让他在里面多呆两天,清心宜寡欲。”
“谢谢!”见林耀辉态度松软不少,吴非总算泄口气用手指轻轻抹一把眼角格外诚恳地道谢。
“现在可以走了?”
吴非点点头正欲起身一下突然跪倒在地,现在不光是脚,连她得腿都一起又麻又疼的。林耀辉矮下身子将她横抱起来,又呼吸平顺地走向车子。吴非缩在他胸口不敢抬头,目光只扫过那个挺翘的下巴,画面恍如隔世一般让她有些迷离。
“平时饭都吃哪里去了,轻的像根羽毛。”林耀辉将她放到座椅上转而又道,“还真没见过这么大条的羽毛。”
吴非知道他是在调侃她个头高。
车子平稳地驶过大街小巷,然后在一个药房门口停下,林耀辉进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出来,上车后他将小药盒递给吴非,“照说明书涂抹就可以了,这个药对扭伤很管用。”
吴非拿了药问道,“唐子铭的事情会不会很难办?”
“不知道,明天见律师在说。”林耀辉很狡猾地不作出任何承诺,如同当初对待吴庸一般,又像是为了岔开话题明知故问道,“你和唐子铭是小对么?”
吴非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情谊总感觉比较深厚是吧,你觉得今天如果换做唐子铭,他会不会也这样保你?”
“他会的!”吴非想也不想地答着。
林耀辉故意拖长字音说道,“毫无疑问。”
他口吻里总习惯带着点特别的歧义,吴非不确定他这句话是在肯定唐子铭,还是在嘲笑她维护他,不过她竟然还奇怪的联想到许炜这个名字,但林耀辉接下来的话让人猝不及防。
“终有一天利益相向的时候,你会现它比塔科马大桥瓦解地还要快。”
和偷听墙角那晚萧索的声音让人恻隐不同,林耀辉现在的口气带着一种乐见其成般的预告。吴非理解这些话背后的深意,她很讨厌这样的林耀辉,长的在漂亮也讨厌,带着恶毒的诅咒否认所有美好的东西,这样人的内心该有多黑暗。“你觉得唐子铭会是背信弃义的人?他可不是这么评价你的。”她以为林耀辉会好奇,但显然错了,他紧闭着双唇漠不关心,吴非不服气的又说,“他可说你和他是一类人呢!”
许久,林耀辉讳莫如深道,“是有点像,但不全是。”
“他说他很欣赏你。”吴非说得算不上慷慨激昂,因为她将唐子铭的话断章取义掉一部分,“说你……说我和吴庸的智商加起来乘以倍数都赶不上你。”
“他应该说了不止这些。”林耀辉瞥吴非一眼清冷的笑着。
吴非回避道,“如果我说你之所以有样的想法,是来自于你有过痛苦的经历,我想你一定会笑。”
林耀辉不争辩,仿佛是为了迎合吴非一般还真就扯出一丝笑容。车厢内一下安静的出奇,他们似乎都清楚他们无法认同对方,也无法说服对方便不再交流。
没有音乐没有烟林耀辉很享受这样宁静飞驰地时刻,直到将吴非送到家门口才再次开口,“你自己进去吧。”他细心地为吴非开门然后手扶在门框上。
吴非摇晃着下来,就在她以为还能被人体贴地扶进家门的时候,林耀辉已经敏捷地坐上车绝尘而去,留她一人在原地若有所思看着那消失于暮夜中的红色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