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了,我先不罰你們,都給我滾回去睡覺去。等我明天緩過來了,一起收拾你們!」
婁二奶奶畢竟是當家主母,還管著諸多鋪子,威風實在嚇人:「別以為這事能這麼輕易過去,三件折枝繡,你們知道價錢,趁早給我描補回來,不然我把你們皮揭了!」
黃四娘見她鬆了口,連忙把三個人都推到門口,讓她們回去暖閣睡覺。
隔壁樓閣上,燈火通明,像是三房母女在說笑,開心得很,畢竟今天是打了個大勝仗,也許是看見了她們的燈籠,有個丫鬟的忽然抬高了聲音罵道:「小玉,你別跑,小賤人,不給你一下你也不明白,還蹬鼻子上臉的,你到今天才知道你姑奶奶的厲害吧!」
這話說完,頓時又響起一陣笑聲,碧珠的聲音尖脆,玉珠嬌嫩,都十分清楚,連婁三奶奶的笑聲也混雜在其中。
「別理她們。」卿雲拉住兩個妹妹,一路勸解她們:「沒事的,娘明天就消氣了,不是多大的事,重選衣服也來得及。」
「嗯,大家一起穿松香蓮黃,又整齊又好看。」嫻月懶洋洋地道。
晚上誰都沒睡好,卿雲是個天生的操心命,家人要是生了氣結了疙瘩,她比本人還著急,總要想辦法解開了才罷,但這次的疙瘩跟她自己有關,更是加倍操心了。
嫻月體弱,坐了一天本來就有點酸疼,夜裡又咳了幾次。
凌霜則是憋了一肚子氣,偏偏早上起來,嫻月還惹她。
早飯直接是送進來的,卿雲去給老太太請安,回來就被關住了,黃四娘守在門口,親自送早飯來,說:「夫人生氣呢,說要讓你們閉門反省,你們三個乖一點,這幾天橫豎也沒什麼宴席,就好好在家待著,等陳夫人家的櫻桃宴,夫人自然就消氣了。」
嫻月樂得不起床,連頭都是在床上梳的,不出門正好不梳髻,散著烏雲般的頭髮,穿著一件小衫,在床上分析:「多半是蔡嫿泄露出去的。」
「不是她。」凌霜道:「可能是從她那泄露出去的,但一定不是她自己泄露的。」
「對的,我看玉珠那手帕子粗糙得很,蔡嫿妹妹很懂刺繡,一定不會繡成那樣子。
況且折枝繡的名聲壞了對她也沒什麼好處,我們還有別的衣服,她可沒什麼好衣服穿了。」卿雲也說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嫻月梳著頭道:「況且是不是她本人泄露,有什麼區別呢,她反正是守不住東西的,大家知道就行了,別和她來往。」
「她寄人籬下,守不住東西就該死嗎?」凌霜淡淡問道。
「不該死,但也沒什麼用。你心裡對她有這個評判就行了。」嫻月也不退讓,反而冷笑道:「我知道你上趕著和她做朋友呢,可惜人家不願意跟你當朋友,人家自己還泥菩薩過江呢,你看她理你嗎?」
「君子和而不同,就像你跟我也有分歧,這不是很正常?」凌霜道。
嫻月的臉徹底冷下來了。
「是,我們有分歧,你還留在這幹什麼呢!
去找你的蔡嫿去,最好你也過繼到大房去,姐妹倆一起當苦瓜瓤子,整天哭兮兮,那才有呢!」
凌霜懶得跟她吵,起身走了,黃四娘攔她不住,只能算了。
凌霜不管在暖閣外探頭探腦的三房丫鬟,徑直去了大房,也不去佛堂找大奶奶,直接去了蔡嫿屋子裡,蔡嫿正對著窗戶描一副圖,見人進來本能地要藏,看見是她才鬆開手。
凌霜也不說話,只往椅子上一坐,拿出本書開始看。
跟著蔡嫿的蔡姨對她昨天解救蔡嫿十分感激,泡了最好的茶送上來待客,還趕不上三房裡平時自己喝的一半好。凌霜道聲「多謝」,蔡姨從來沒得到她們這些小姐如此尊重,頓時更加欽佩她,倒退著出了門,帶上門,自己守在外面,讓她們說話。
凌霜在椅子上坐了半天,蔡嫿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你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你有什麼值得我問的罪嗎?」凌霜反問。
蔡嫿臉冷下去,不說話了。
其實她和嫻月倒有點像,但她更小巧些,有種文弱氣,像蘭花,嫻月精緻艷麗,像盛放的芍藥。主要是性格做派,連有些神情也像。
凌霜看完小半本書,見她又開始描圖了,才道:「我知道不是你故意泄露的折枝繡。」
「有區別嗎?」蔡嫿反問:「反正是從我這流出去的。
實話告訴你吧,我不僅這一次不可靠,下次也不可靠,我永遠都不可靠,你也別往我這跑了,小心連累了你的大好前程。」
這話簡直和嫻月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凌霜頓時笑了。
「我有什麼大好前程,我怎麼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你訂親了,和程筠是吧?」蔡嫿淡淡道:「怪不得你這麼敢呢,反正你是鐵打的前程,不需擔憂了。」
「你要是真這麼認為,那我今天真是白來了。」凌霜並不生氣,只是平靜道。
蔡嫿不說話了。
也難怪嫻月酸溜溜,一口一個「好朋友」,她識人太准了。
誰也不知道,在外面看起來唯唯諾諾人盡可欺的蔡嫿,在凌霜面前竟然還會主動挑釁,所謂朋友的判斷標準,其中一條就是展露在別人面前沒有的樣子。
蔡嫿並不硬頂,只是繼續去描她的畫,但也許是越想越氣,過了一會兒,又道:「我不需要你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