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初五,婁二奶奶自己就把這茬忘了,沒有別的原因——趙家大太太親自上門來拜年了,名義上是給老太太拜年,但明眼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為的是婁家的女兒,而且不可能是玉珠碧珠,否則早兩年就來了,只可能是為了婁卿雲。
婁老太君顯然也知道這點,趙家在滿京城都是炙手可熱的世家,父輩里的兩兄弟如今都有權勢,又有侯位,又官運亨通,家裡底子也厚,光京郊的莊子就比婁家的大出幾倍不止,在外地還有許多產業。
雖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是常理,但對於婁家來說,實在是高攀太多了。
別說趙景這個未來的小侯爺,就是趙家二房的趙修,都是喜出望外的好親事。
所以她雖然面上不顯,但眼中那笑意是一點也藏不住了。
趙夫人是侯爺夫人,婁老太君親自做陪客接待,她也只喝了一盞茶,略坐了一坐,說了一會兒話,拉著卿雲看了一會兒,又稱讚了嫻月凌霜,打道:「卿雲過了個年,反而瘦了。」
婁二奶奶自然是笑著寒暄,旁邊的婁三奶奶雖然也強顏歡笑,袖子裡的手只怕把手掌都扎破了。否則不會坐了一陣,一句說笑的話都沒想出來。
送走貴客,婁老太君換了見客的衣服,兩個媳婦都上來伺候,婁二奶奶來接過她換下來的暖帽,她對著婁二奶奶說了句:「這十來年別的不說,卿雲這孩子,實在是多虧你教養得好,辛苦你了。」
婁二奶奶忍不住眼睛一酸,聲音都啞了,道:「哪裡的話,應該的。」
婆媳倆十來年的積怨,像塊巨石一般,因為卿雲,也終於也有了鬆動的跡象。
婁三奶奶當時沒說什麼,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王老太太開玩笑說:「三奶奶這兩天也忙得不行了,聽說幾家來求親的呢。」
她是打圓場的意思,知道二房出了大風頭,幫著三房也平衡一下,誰知道婁三奶奶並不領情,反而冷冷一笑,道:「這也沒什麼,世上的事哪有那麼簡單,別說來打探消息了,就是求了親也有變數呢。
太當回事反而讓人家看不起,老太太你也知道,京中規矩,定親都是元宵節走百病之後,京中這些子弟都輕狂得很,不肯盲婚啞嫁的,一個個都趁著元宵節姑娘們走百病的時候偷偷相看呢,要是他們看不中,家裡長輩再喜歡,也難定下來。現在高興得太早,只怕女孩子吃虧呢。」
所謂走百病,也是京中習俗,高門大戶的女眷,輕易不見外男,一年中只有元宵夜會出門賞燈,提著燈籠從家門走到南城門處,然後走回來,祈求家人一年康健,叫做走百病。
所以京中王孫子弟也趁那時候相看小姐,否則是訂婚前是沒機會看見相貌的。
誰都知道婁三奶奶的意思,是說趙景眼界高,元宵節走百病的時候,會看不上卿雲,這門親結不成。
這時是在婁老太君這裡吃飯,桌上都是女眷,說到說親的事,年輕女孩子就不好插嘴了,所以卿雲只是微紅著臉吃飯,嫻月也不好說話,但凌霜可從來不管這些規矩。
「元宵節相看又不是單方的,男方可以挑女方,女方也可以挑男方,這不是互相選擇嗎?怎麼會怕玉珠妹妹她們吃虧呢?三嬸。」凌霜不等婁老太君出言訓斥,就道:「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失禮的事,元宵節相看的習俗,古已有之,稼軒先生的青玉案中寫得多好,『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可見這也是舊俗,沒有什麼輕狂不輕狂的。三嬸太謹慎小心,倒把一件好事都想成壞事了。」
婁三奶奶本來是不願吃虧的,有心反駁,但她對詩詞也不甚懂,而且婁老太君輕咳了一聲,說道:「今天的羊肉倒是不錯。」
顯然是制止的意思,她也只好順著轉移了話題,說起做菜的事來。
婁二奶奶吃完飯回來,難得沒說凌霜大膽,而是哼道:「馮婉華眼皮子也太淺了,趙夫人上個門她就顯出這許多嘴臉來,要是真提親了她還得了?」
「她可不止露嘴臉,只怕會下黑手,我看咱們得防著點三房,打探一下她們最近在幹什麼。」嫻月倚在熏籠上,懶洋洋地道。
「還是先想一下咱們元宵節穿什麼吧,那幾件折枝繡的衣服正好拿出來改改,我想,朱紅還是有點太顯眼了,不如一起穿點雅淨的顏色……」婁二奶奶躊躇道。
嫻月聽了,便笑而不語,看向凌霜。凌霜知道她的意思——嫻月穿鮮艷的好看,卿雲卻適合穿溫柔圓融的顏色,娘是怕她搶了卿雲的風頭。
她剛要說話,只見自己的的大丫鬟如意匆匆跑了進來。
「太太,三小姐。」她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
「慌什麼?」婁二奶奶訓斥道。
如意的臉紅撲撲的。
「程家來人了,程夫人來給老太君拜年。」她紅著臉,最後還是說出來了:「程筠少爺也來了。」
大家頓時都笑了,連向來端莊的卿雲也忍不住笑了,嫻月更是拉住凌霜道:「這可得好好打扮一下咱們凌霜,你和程筠得有五六年沒見了吧,一直只用筆談,也不知道『竹中君』現在長成什麼模樣了,當年倒是挺俊的。
聽說三房那兩姐妹把程筠也視為目標之一呢,程叔父最近也升了吧。」
「嗐,小姑娘家家,說的這些話,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