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啸崖的目光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脸上逡巡几圈,眉角睨人,负手沉笑。
“我就喜看娘子这一身衣。北府军机繁忙,今日回京述职,明日我便要回去,不似郗少主日日在金陵,吃酒不差这一日。”
郗符听他说话不干净,目色冷了下去,“你莫——”
谢澜安抽扇点在他手臂上,没让郗符说下去。
她眼珠轻转,转眼难色全消,展扇一笑:“好啊,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宴席您请,地方我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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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辰时末,郗符派遣的长随奔至谢府报信。
阮厚雄去了骁骑营校场,阮伏鲸和谢策在府中,闻听大司马下朝后邀走了谢澜安,脸色立变。
玄白一听就急了,跌手道:“主子身边只有允霜一个,乐游原湖心画舫?怎么找了这么个四处不靠的地儿,姓褚的是何居心?不行,我得去!”
谢策从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按住他,神色沉稳:“你不可露面。你如今对外面说的是伤未好全,若露了马脚,会给澜安多事。方才没听郗家仆从说吗,地方是澜安选的,她有成算,不会自入绝地,再说她身边还有肖浪带人跟着,褚啸崖不敢乱来。府中不要乱,我去接人。”
阮伏鲸随着他话音起身,脸色阴沉,“我与世兄同去。”
玄白急得无法,还在懊恼:“昨日肖浪禀报主子,说发现庾洛神从庾家的邮驿送了封信去北府,她向来热衷挑唆,也不知和今日的事有没有关系。”
厅外是闻讯赶过来的文良玉和胤奚,胤奚恰好听到这一句,脚步滞住。
耀盛的阳光从他高挺的鼻梁洒下,却宛如兜头浇下的一盆冰。
他眼睑下渡出两片浅淡阴影,让人看不清神情。
文良玉听说前因后果后,哎呀一声,“那褚大司马之前不是——”
话到一半,他省觉此为谢氏长辈之讳,忙收住口。胤奚看向他。
文良玉没说完的话,谢策自然清楚,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原因。
他的姑母谢晏冬和王家三郎君和离后,褚啸崖倾慕姑母的才名与出身,曾向谢府求娶,还大言不惭地说不介意姑母是一嫁之身。
会稽王尚且为爱女拒婚,谢逸夏自然庇护妹妹,想她连儒雅洵美的王郎都看不上,与一个残暴武夫,又岂有共同话题。谢氏的底气是荆州十万水师,比之北府不惶多让,此事于是未成。
可也让谢家恶心了许久。
“我和你们一道去!”文良玉看着要走的两人,连忙说。
胤奚声音有些紧:“我也去。”
谢策心思微转,迅速决断:“不行。人数太多显得煞有介事,知道哪类人最喜激将?豺豹!越是受围越激发血性,原本无事的,看到我们如此紧张保护澜安,反而会引发他挑战之兴。对澜安不妥。”
文良玉听话,看着谢策与阮伏鲸联袂而出,一人马车都不等,一人一匹快马向乐游原骋去。
被留在原地的胤奚,瞳仁黝黑,面无表情地收紧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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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原风情张日,杨柳依依。
一艘绘彩精美的画船,悠悠飘荡在河心。允霜在雅厢中倒酒。
从上了船,褚啸崖的目光就没离过谢澜安的脸。他笑着说:
“从前见娘子玉树临风,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个女子。谢家风水真好,出了你姑姑和你这两朵并蒂莲。”
允霜眼中的杀机一刹迸现。
可在一刀一剑从尸山血海里摸爬出来的枭雄,可不在意这点小意思。
见谢澜安不语,褚啸崖又略笑了笑:“我是粗人,不懂什么赋比兴,若说错了,小娘子可别见怪。”
谢澜安玉指拈箸,夹了片糖藕入口,慢条斯理品着滋味,说:“大司马英雄本色,不见怪。”
褚啸崖生相凶悍,那些柔怯怯的女孩第一次见他没有不怕的,可这个女娘孤身坐在他对面,还敢吃喝,胆气果然不同常人!
褚啸崖目含精光,起了兴致,摩挲着酒杯说:“娘子选的这个地方好,无人打搅,适合畅谈。就是闷热了些,娘子不如摘冠,松快松快?”
“不敢在大司马面前不修边幅。”
谢澜安极稳,这才抬眸,轻睇那张一脸横肉的糙面,“这地方自然好,隔墙无耳,否则怎与大司马谈公事?”
“公事?”褚啸崖微微皱眉。
“自然哪。”谢澜安落箸,眸光盈盈,“太后娘娘知大司马英勇无匹,用人不忌,特命下官请大司马提携提携后辈。”
褚啸崖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提携谁?”
谢澜安随口就来:“庾家的两名嫡系子弟,想立些军功,此次想随大司马一同出征,还请大司马费心安排个职位。”
褚啸崖咂摸出点味道来,怪道她如此痛快地来赴宴,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庾太后,呵,把京畿巡防的兵权攥在手里还不够,还想把手伸到军中。
这哪里是庾家子弟想立战功,分明是太后派来监军的。
褚啸崖平生最恨受人掣肘,当下冷了神色:“军中无闲职,只怕不妥。”
谢澜安气定神闲地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又翻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