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酒家高两层半,一楼是大厅兼后厨,有四分之一角悬出河湾的水面,靠柱子支撑,二楼是包间,三楼是楼顶,有加盖。
黄国强在一楼的大厅等她们,他的妻子吴芳坐在收银台后,见张灵悦和洪婶来了,只抬眼看了一下,说道:“来了,你大哥在那里等你们。”
话毕,就撇撇嘴又低下了头,手上摁着计算器,翻过一页纸,像是在算账。
声音冷淡,只给了个眼神张灵悦一一本来是给个眼风的,但张灵悦生得漂亮,想要一扫而过的眼风,就那么被粘住,停留成了眼神。
洪婶一副我没说错吧的表情看向张灵悦,朝吴芳努了努嘴。
意思是:这女人就是这么傲慢瞧不起人,还自恃有教养。
张灵悦听洪婶说过,吴芳是下河圩书店家的女儿,未出嫁之前是靠关系在下河镇镇小做民办老师的。
看她这性子,幸好她没能继续做下去,不然得毒害多少儿童的心灵。
黄国强在收银台前的圆桌旁坐着,也没起身的意思,只让洪婶和张灵悦坐,倒也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张灵悦捧到嘴边,吹了吹,佯装太烫又放下了,没有喝。
现在还没有一次性杯,也没有杯盘集中消毒,这种茶杯不知道多少人共用过,洗洗就又继续用了,她实在喝不下去。
张灵悦和黄国强寒暄了几句,见他爱搭不理,理的时候还是一副相当不耐烦,好像和她说话辱没了他似的语气,那眼睛,斜得张灵悦都替他担心会变成斜视眼。
傲慢的架势,跟吴芳不相上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灵悦挑了挑眉,收了寒暄,开门见山问道:
“洪婶说,黄老板想亲自跟我谈谈,不知黄老板想要谈什么?是有关秘方的事么?洪婶应该已经把与秘方有关的事都告诉过黄老板了,不知道黄老板对哪方面还有疑问?”
“疑问是有的。”黄国强本就不屑跟她一个村妹一一虽然是漂亮的村妹,但也是村妹一一客气寒暄,也直接道:“胜雄妈说你要把盐焗菜的秘方给我,她一个女人,考虑事情不周到,听风就是雨,听别人说什么就以为是什么了。”
“我不同,我得问问,把秘方无偿赠给别人,这不是小事,等于卖爷娘祖产了,你一个十来岁的小阿妹,日后必然是要嫁出去成为外人的,你作得了家中父母兄弟的主么?”
张灵悦把茶杯推开,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子前倾,摆出谈判的姿势。
“黄老板有这个顾虑,我不奇怪,胜雄妈之所以不考虑这个,是因为她知道我家的事,知道我的为人,所以无需问我这个问题。其实黄老板的这些疑问,问一下胜雄妈,也就能等到答案了。不过吧,比起转一手得到的消息,的确还是直接问本人更好,而我本人,也很乐意回答黄老板的问题。”
“第一,我要先声明,盐焗菜不是什么家族祖产,是我跟师傅学来的,属于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父母兄弟无权干涉我给谁。当然,把盐焗菜秘方给你,我是经过了师傅的同意的,这个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因此来找你的麻烦。”
黄国强不屑道:“你说保证就保证吗?你师傅不在,你说什么不可以?日后他来找我麻烦,你又不认账,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这个问题,我会与黄老板起草一份赠予秘方的协议,白纸黑字,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黄老板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心。”
“赠予协议?怎么写?”
张灵悦从绣花包包取出一张纸展开递过去:“这是我草拟的协议,黄老板看看,要是觉得哪里不符合黄老板你的利益,指出来,我们再商量。”
黄国强接过,注目一扫,冷笑起来:“盐焗菜秘方给了我,你还要保留所有权?!”
将协议扔回去,黄国强蔑视已极地看着张灵悦:“小阿妹!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执照的事,你去找别人,我可不想被人当猴耍!”
“说好给我秘方,你还要保留使用权,我还不得干涉你怎么使用,那岂不是你要给谁就给谁?你就是给鸿运酒楼,让人家来对付我,我都不能说不?!”
“你年纪小,我就当你不懂事,不跟你计较了,但执照的事,我是帮不了你办了,你回去吧!”
张灵悦抬手按住滑过来的协议,往中间推了推:“黄老板,我想你还没有看仔细,协议上有说的,是在不提供给你的竟争对手、不伤害你利益的前提下,我怎么使用,你不得干涉。所以,你所担心的事,根本不会生。”
“我看到了!没觉得本质上有什么不同,怎样算伤害我的利益,谁又算是我的竞争对手?按这份协议,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黄老板这个顾虑,也不无道理,协议在这一点上是模糊了些,事关你的利益……”
张灵悦假意沉吟了一下,诚恳问:“依黄老板之见,怎样才算妥当,你才能接受呢?”
“我要秘方的所有权,给了我之后,你就再也不能使用了。”
“黄老板……”张灵悦缓缓地笑了,靠回椅背。
“你不太厚道啊,莫非你欺我年纪小,以为我不懂行当规矩?又抑或者,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黄老板不是不厚道,只是不太懂规矩呢?”
黄国强深感被冒犯:“你胡说什么?!你一个小村妹!说谁不懂规矩?!”
“大伯!”洪婶喝止,怒瞪着他。
骂人村妹,就跟骂人土包子一样,大伯此举太过分了!
张灵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摇头示意没事,她不为这个生气。
转回头看着黄国强,张灵悦道:“黄老板若是懂行当规矩,就应该知道:拜师学艺,出师后避开的也不过是师傅挣食的范围内,就好比我在圩上拜木匠为师,出师后就不能在同一个圩接活,和师傅竞争,这叫尊师重道,反之,就是欺师灭祖。”
“同理,请人教做豆腐,学成后也不得在同一个圩上开豆腐档;请人教会做菜开店,就不能在同一个圩上开店做生意。”
“我和黄老板虽然不是师徒的关系,但道理应是一样的道理。我把盐焗鸡的秘方,和盐焗菜的做法教给水门酒家,黄老板拿着,在水门圩周边一带、再扩大一点范围,在县城以内,把这份钱挣尽也就得了,还管我到其他地方再挣钱,这就不太上道,也不太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