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在镇静之中脸色逐渐苍白,这才明白,原来这短短五天的等待已经让天子再等不下去,极度的愤怒之后,潮涌而上的,只有极度的绝望。
一瞬间他心中五味俱陈,却不知抓住那一点深想下去,奇异的,许璟忽然觉得灰心的疲态开始在他的身体中生根发芽,而且抽出的枝叶越来越高……
一声脆响让他惊醒。
“陛下这是向赵昶告饶,还是在对当朝尚书令说话?许璟不是白令,陛下糊涂了吗?”
年轻女人的甜美的声音高起来之后显得尖利,但不十分刺耳,这句话之后,她又低而模糊地说了什么,良久,天子的声音再次想起:“传许尚书进来。”
进殿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逼问:“曾几何时你在这殿中,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还记得么?”
“臣记得。”
“那朕问你,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你这尚书令,自然也是朕的尚书,是么?”
“是。”
天子放声大笑,笑中泪光犹在地转过脸来,道:“皇后说,许卿方是朕的股肱良臣;如今以赵昶之力,翻覆天下只在他一念之间。只要你有意,你可做新朝的丹侯……又或是前朝的鲜于通。朕再问你,你要做哪一个。”
许璟跪在地上,从容道:“白令此言未必是丞相本意,或是出于私意,使陛下与丞相君臣不睦,陛下可曾想过。”
“朕不管这个。”天子不耐烦地挥手,“就算这次不是他本意,迟早也是这般。朕是在问你。你若要做新朝丹侯,只管现下滚出殿去,朕左右不能奈你何。替赵昶辩解说情,就不必了。”
说完目光钉死在许璟身上,看许璟平静地三拜,天子先回头去看隐在帷幕后的皇后,对她露出个奇异的表情,才说:“好了,朕知道了。许卿起来罢。你替朕拟旨,加赵昶九锡。”
“陛下……”
“你替朕拟旨,加丞相赵昶九锡。拟好了让人送过来,就不必亲自来了。”
皇后无言目送许璟离开鸿恩殿,她从藏匿处出来,淡淡道:“陛下又是何苦为难许令……”
“朕想起来,他是许家人,若真是许家人,也好让朕见识一下。朕让他拟旨,不在乎他拟的是什么,只看他拟不拟……这之后,赵昶还会待他如往日么?”天子的笑容陡然阴森。
“陛下,此时此刻,你还要疑心许令么?放眼朝中,你能信的,还能有几人?”
“并非不信他,但赵昶也信他。皇后觉得呢?”
“……臣妾一介妇人,但由陛下做主。”赌气似的,皇后飞快地别开脸,在那间隙,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在方才许璟坐过的位置稍加停留。
白令上疏请加丞相赵昶九锡十日之后,天子降旨加九锡。赵昶即日上表辞却,三却不得,复三却,往复十次,直至赵昶在另一场朝议上恳切亲辞,乃止,改而加封户五百。
当日朝议散后,百官退出和泰殿,顿时觉得天气放晴,放眼望去万里无云豁然开朗,也略有了一两分闲谈心思。闲谈之下公卿中或有想看看赵昶脸色的,遍寻不获后悄悄一问,才听说一散朝就看见赵昶和许璟双双往鸿恩殿的方向去了。
既然知道赵昶不在人群中,百官的言语再不那么谨慎,于是有人悄悄问:“这又是何意啊?总不至于从未有此心思。”
“听他言辞,倒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