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在燒水,宋清準備下面吃,正在一旁揉面。
感受到有如實質的目光,於是吩咐道:「剝兩瓣蒜。」
他也不怎麼會做麵食,下意識覺得面做起來快,燒上水了才反應過來現在沒有現成的面,於是只好硬著頭皮揉面。邊上坐著個「監工」還怪緊張的。
剛揉好面準備擀,餘光里出現一隻平攤的手掌,手心裡躺著不多不少兩瓣蒜。
「剝好了。」
宋清愣了一瞬,忍著笑意道:「看起來好像不夠,再剝幾瓣去。」實誠孩子,說兩瓣蒜還真就只剝兩瓣。
沈之洲「噢」一聲,又坐回小馬紮上剝蒜。剝了一半才回過神來此兩瓣非彼兩瓣,頓時尷尬得一陣臉熱。
手擀麵做好了水也差不多燒開,宋清把面下入熱水,著手把跟板油一起買回來的五花肉做成脆哨,再簡單做了個澆頭就把面撈出來。
一人一碗麵,雖然是拉麵中途改成的手擀麵,味道也還不錯。遺憾的是沒有辣椒,好在沈之洲大舅家送來的蔥姜蒜都有不少。
沈之洲倒是覺得好吃得很,打小就沒吃過料這麼足的一碗麵,咕嚕咕嚕連湯汁也喝個乾乾淨淨。就著煮麵水洗碗的時候沒忍住打了個飽隔。
還好宋清正在水井邊洗板油,不然可就丟臉了。
宋清把板油都切成長寬約半寸大小的小塊,全放入剛晾乾的鍋里,點灶煉油。
「阿哥!阿哥歇了嗎?」
沈之洲正坐在他的小馬紮上打瞌睡,突然被幾聲刻意壓低又想大點聲的奇怪聲音驚醒。反應過來是在叫他,撂下一句「我去看看」就一溜煙跑出去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村里人也剛剛睡下,白日裡雞鳴狗叫的聲音都沒了,唯餘一片寂靜。
剛靠近院門就看見一個黑影在院門那處探頭探腦,不時做賊似的看看四周。要真是個小賊,他家這破爛的院門可擋不住。
「怎麼了,這麼晚來找我?」沈之洲走進一看,只見沈之淇背上還背著一個背簍,不知裡面裝著什麼。想讓他進來,他卻搖了搖頭,把背簍小心放下來。
「阿哥,我把你的書送過來給你,這就回去了。」
說罷沈之淇從背簍里拿出一包東西遞給沈之洲。
「吃飯了沒有?」沈之洲伸手接包裹,由於夜色太濃不小心抓到沈之淇胳膊,沒想到這細小的胳膊嗖一下縮回去了。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沈之淇把包裹一把塞進他懷裡,背上背簍跑了,只有一句「阿哥我回去了」順著夜風吹進沈之洲耳朵里。
沈之洲有些悵然,站在院門口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手中的包裹突然變得沉甸甸的。
——
宋清用大鐵勺攪了攪鍋里還沒熟透的板油,頗有些茫然。
這小孩是怎麼了?出去一趟回來就坐在那兒發呆,懷裡放著個包裹,兩手撐住膝蓋看著火苗發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剛吃完面不還傻樂得打瞌睡嗎,怎麼這一會兒就變了個人似的?
放下鐵勺,宋清把自己的小馬扎搬到沈之洲身旁,斟酌著開口問道:「方才是你弟弟找你?」
「嗯。」沈之洲悶聲悶氣回了一聲。
「怎麼了,這麼低沉?」
沈之洲側目看向身旁的男人,即使坐在小馬紮上也比他高出不少,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小山。
見對方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心裡一動就張開了口:「我們找我後娘要地的時候,阿淇悄悄去把大舅請過來了;之後他肯定被他娘打了一頓。」
「嗯。」宋清示意自己在聽,不打斷對方的話。
「方才還偷偷把我的書送過來了。。。。。。」
打小沈之淇就親阿哥,他娘打罵阿哥時他不敢反抗,只能在邊上偷偷抹眼淚;阿哥挨餓時,他會把自己的饅頭藏起來;他雖然不喜歡習字,阿哥看書的時候他卻喜歡安安靜靜地待在旁邊,用枯樹枝逗弄地上的螞蟻也不會出聲。
等到七八歲開始曉事,他才明白原來他娘不是阿哥的娘。他怕阿哥不喜歡他、嫌他煩,慢慢就不粘著阿哥了。
宋清聽了兩個小孩子的事,頓悟這是倆人都彆扭,癥結就在沈氏,想了想說道:「那你討厭他嗎?」
「怎麼會!」沈之洲矢口否認,把懷裡的包裹放在膝上,「他是他,他娘是他娘。」
靜默片刻,不太好意思地接著道:「小時候他娘只對他好,我也不高興過;後來小石頭出生了,他娘對他又沒那麼好了。」
雖然他不是因為後娘對阿淇不好了才跟他親,但那確實有些影響他的心態。不可否認有時候會心疼阿淇跟他差不多可憐了,也會不自覺慶幸兩個人都可憐。
宋清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孩心思。
「多讀書吧小孩!」省得整天沒事兒干想這些有的沒的,「等你讀的書夠多,眼界心胸都開闊了,這些小事兒就不會困擾你了。」
「我已經十七歲了,才不是小孩!」沈之洲不滿地嘟囔,有些嫁人早的哥兒,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孩子都會叫阿爹了!
宋清笑著搖搖頭,「是是是,不是小孩了。」也就夠他踩幾年縫紉機。這麼大點兒還是老老實實讀書寫字,吃吃考試的苦頭吧。
聽出來這話里的敷衍,沈之洲索性不說話了,自顧自打開膝上的包裹,拿出一本書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