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特羅姆瑟,陳秋白報了個當地的旅遊團,買了禦寒的裝備,當晚就跟著導遊踏上了追光之旅。
極光在能見度高的地區看得最清楚,小巴車載著她們一路往偏僻的郊區走。車上除了她們兩個之外沒有中國人,車廂里嘰嘰喳喳全是聽不懂的外語。李麗君望著窗外,一直很沉默。
陳秋白坐在她身旁,醞釀了半天,還是把憋了兩天的話問出了口。
「我爸突然給我打錢幹嘛?」來挪威前,她的卡里忽然收到了五十萬,是父親轉給她的,陳秋白覺得莫名其妙。
李麗君早就預料到女兒會問,也沒說遮掩的話,坦率說:「給你買房的。」
陳秋白說:「我不要,我和凌雲有錢。」
李麗君握了握女兒的手,說:「你的錢是你自己的,這是我和你爸該你的,你拿著吧。」
陳秋白怔了怔。
李麗君嘆息一般地說:「那年你跟我們要錢買房,家裡拿不出錢來,這幾年我心裡一直不是滋味。你爸是個要面子的人,不會跟你說這些事,但其實他都記著,每回跟我說起來,他心裡也難受。爸媽不是不想幫你,前些年家裡的確是沒條件,這幾年廠里賺了點錢,總算能給你搭把手了。」
前幾年陳衛東從信用社退休後,帶著兒子陳秋實和一個堂侄開了個服裝廠,生意起先不大好,做到第五年終於開始盈利,一年也能賺上百萬了。
「這幾年你爸在廠里的分紅幾乎一分沒花,都給你攢起來了。這五十萬你拿著吧,買房能稍微鬆快些,我們心裡也好受。」
陳秋白眼眶有點漲。這些年她從沒惦記過家裡的生意,也沒在爸媽面前提過錢。沒想到,他們還一直記著當年的事。她的房子,是一場階級的瘟疫,在父母心裡長了十幾年。
陳秋白知道這錢不能不收,也沒再推辭。
李麗君像是安了心,對著車窗吐了口氣,又跟女兒聊起了她和凌雲的事。
「你和凌雲不要孩子了?」
「不想要。」陳秋白坦誠說。
她和凌雲結婚快十年,始終沒有生孩子的想法。
年少時的創傷對凌雲來說是一場劫後餘生的噩夢,他仍心有餘悸,實在沒有信心給孩子健康完整的愛。陳秋白的身體裡有個定時炸彈,死亡的陰影揮之不去,她也不想讓年幼的孩子承受未知的痛苦。
李麗君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惋惜地感嘆:「你們兩個都這麼好看,要是有孩子肯定很漂亮。」
小巴車停在了一處空曠的原野,遊客們尖叫著下了車。
西方的天空里,極光如綠色的綢緞在墨色蒼穹里流淌,彷如奇幻純淨的夢境,美得令人暈眩。
李麗君仰望夜空,仿佛看見了生命流動的樣子,她被這壯美的宇宙奇觀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眼淚盈滿眼眶。美麗的風景總會在心底留下痕跡,她沒有多少遺憾。
隔年春天,母親去世了,父親病了一場,陳秋白在老家住了一個月。凌雲也休了個長假,始終陪在她身邊。
回到北京,生活仍在繼續,上班,寫稿,在各個城市之間碌碌奔波。她快四十歲了,除了幾篇上過熱搜的調查文章,她的人生並沒有多大的成就。她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她早已坦然接受。
不工作的時候,她還是會寫小說,仍舊沒有多少讀者。有時閒來無事,她也會翻一翻凌雲年少時看的那些科幻小說。時至如今,他們仍對平行時空的理論十分著迷。
陳秋白時常想,在平行時空里,有一個她也許只活了二十九歲,另一個她跟凌雲永遠錯過了。只有在這個時空里,他們相愛了。
愛情不會總是熱烈。有人說,一對夫妻一生中至少有五十次希望對方死掉。陳秋白慶幸,無論她再生氣,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幾千個夜晚過後,他們仍會擁抱彼此。未來充斥著未知和死亡,他們平凡從容。
她沒有多少深刻的故事可以說道,但這段人生,她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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