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要说话。”他吻了吻她,放开她的手,走到外面,“如果只能保住一个,朕只想保住雁杳。”
“皇上,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护雁杳主子的命,那就是死胎催生。现在难产的原因是因胎儿与母体之间的脐带缠绕在了一起,导致无法分开,如果选择剖腹,雁杳主子会有性命之忧。只有用催生药催出死胎,方能蒂落出母体。而且再这样拖下去,胎儿迟早会死于腹中。”
他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
“是。”御医领命,去准备催生事宜了。
他站在门外,眸中划过一丝愧疚。
随后等御医带着催生药进去,他听到雁杳一声凄厉的大喊:“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会将他生出来……断鸿,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活下去,算我求你了……”
“……”接下来,是女子一阵嘶声竭力的痛叫,以及婴孩的一声响亮啼哭。雁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生下了这个孩子。
“主子生了,生了……恭喜鸿爷,是个小皇子。”
他连忙推门进去,没有看那满身是血的婴孩一眼,大步流星走到内室,单膝跪在雁杳的床边,“雁杳!”
女子抚着他刚毅的脸,笑了:“如果没有那条龙入梦,我不会让他进宫,但这是天意。我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不要怪他。”
“雁杳!”
“答应我。”女子乞求着,终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轰隆隆!”这个时候,一声闷雷陡然在夜空中炸开,窗外骤时狂风大作,大雨倾盆,似在响应屋内的悲凉。
女婢手中的婴孩却陡然咯咯的笑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向搂着女子无声恸哭的弘煊皇帝,闪烁着不属于婴孩的寒光。
弘煊皇帝望着他,沉痛喊了一声“孽障”,大步走出去。这个时候,他只是恨这个孩子果然是个不祥之物,并没有不承认他是他的皇子。
这个大雨倾盆之夜,他还是将他带上了回皇宫的马车。
可是接下来的半月,天空依旧大雨倾盆,根本没有停止之势,宫门外的雨水甚至淹了进来。各地折子纷纷上奏,全部是水患。女娲河决堤,淹掉无数个村子和数条水运河。田间即将成熟的稻谷,一律让雨水泡烂。储存在粮仓的谷粮和谷种全部生霉发芽,鼠吞虫蚀。那是龙尊有史以来最汹涌的一次水灾。而后接下来,是小太子重病不起,以及宫中各个小皇子的五日一大病,三日一小病。
“皇上,睿宸皇子留不得。”这个从宫外带进来的小皇子满月那一日,天空不再下雨,却是闪电连连,天雷地火烧毁了不少森林和作物。于是,众人开始纷纷上奏,恶语流传。
弘煊皇帝抱着刚满月的孩子站在宫门前,迎着那地动山摇的天雷,将他高举头顶,凄怆的笑了:“你在怪我不让你来到这个世上,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对不对?好,既然你克兄克母,又是恶魔转世,今日我就拿你这孽障来祭天!”
祭天大火,却让一场大雨浇熄了。再燃起,雨又降下来,甚至电闪雷鸣,雨势更猛,引发各地的泥石流。如此反复四次,终于在一个白眉老道出现后,祭天仪式停歇下来。
“活人一时,渡人万世,不如就让老道带这孽障普渡众生,化解他身上戾气可好?我佛慈悲,佛渡有缘。”
弘煊皇帝本想顺应民意改用水祭除掉这个孩子,可是想到雁杳临死前的那行泪,以及她用尽自己的力也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决心,他的心一下子软了,哑声道:“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孩子。”
就这样,这个刚刚出生一个月的四皇子,从此销声匿迹了,弘煊皇帝对天下声称,四皇子染重病,夭折。而老道带走他后,龙尊国开始恢复昔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却没有人知道,这个皇子后来又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波折。
思绪回到现在的白峨山,矿工木屋。
凌弈轩的背部确实在抢救落崖的轻雪时,一时不注意,让身后的西梁军划开了一刀,鲜血染红整件干净的袍子,但那并不致命,止过血,用内力疗过内伤后,只需静养即可。对他来说,这样的伤,还算小伤,甚至还比不上上次在宣城所中的埋伏。
他闭着眼睛,打坐调息,突然闻到旁边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
眉头微微动了下。
他认出云轻雪,是因那日在山上,他也是这样闭着眼睛的。要知道看不见东西的人,嗅觉会更加敏感,那个时候他闻到了女子身上散发着莲花清香的自然体香,非常好闻。后来在翩若身上没有闻到,一时以为那时中了媚药,是错觉,所以他只能认那块麒麟佩玉。毕竟,是翩若将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来,并通知了他的部下赶过来。
洞房花烛夜,他是故意要碰他的新娘子的,他想让这个女子去与尹诺雨抗争,让她去遏制尹诺雨。因为他在这个女子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仇恨。他知道,只要心中有恨,她就一定会让自己变强,而尹诺雨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碰过的女人。
只是没有想到,碰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那个无声离去的女子,而且还是……
所以在知道一切原委后,他突然觉得,他做的都是对的。在这个府里,他不会帮这个女人的,只会冷眼看她挣扎,看她变强,或者是香消玉殒。当然了,他比较期待前者,这样才比较有意思。
想到此处,他缓缓调息体内流窜的内力,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他记得曾有个梳着可爱双髻,穿一身粉衣的小女孩稚嫩的对他说:哥哥,你不要哭,我将奶娘给我的桂花糖给你吃,你吃一粒,手就不会痛了。
那个女孩磕伤了左手,等着她的亲人来庙里接她。
那个时候,他跪在雨里,感觉天地如此之大,却独独容不下他一个人。他问这个小女孩:你最亲的人已经抛下你了,为什么还觉得这糖甜?
女孩白嫩的小脸蛋笑开,露出两个小梨涡:桂花糖是姐姐买的,奶娘说姐姐去给我买新鞋了,一会就回来接我,你吃一粒,保证很甜。还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每次我想哭的时候,就取出吃一粒,这样我就不会哭出来,也不会让奶娘担心。
那一刻,他觉得那个小娃娃脸上的笑容是最真诚的。这个五岁不到,还要用糖来哄的娃娃也知道不能让奶娘伤心,而他,在连累了师父和养母之后,还在让霍师伯为他担心。他从来想到的只有被世人遗弃,为世间所不容,却没想过那些正在保护他,真正珍惜他的人。
这是他十七岁那年的往事,那年他伤了眼睛,痛苦过,绝望过,却也迎来了他人生第二个重大转折。
黎明,清明时节的雨,还在雪白的梨花瓣上滚动。
“轻雪,找不到云浅。”舅舅乔莫钊一大早就过来了,一等她和凌弈轩回到凌府,就借内务之由进了她房里。
“你不是说她让大夫人送到琼花坳静养了吗?”她右手不能动,软软靠在外面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