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忙将素手从男人掌中抽出来,后退一步:“大哥你有正事忙,还是让轻雪送过去吧,顺便陪大娘说说话。”
“不碍事,大哥顺路,不如陪你一起过去。”
“不麻烦大哥了。”
暗暗抒出一口气,连忙大步往门口走,没有打轿,拐入西边的一条大街。
她是沿着河道走的,听到河面上轻曼悦耳的古筝声远远流泻,歌舞升平,丝竹叮咚,宣城的富家公子哥携着花娘或心上人来游湖了。只是随即,画舫上有道声音却惊了她,让她瞬间如磐石般僵硬在了那里。
“停下!”这是白杨的声音,他在吩咐画舫上的芳官们停止奏乐吟唱,而后声音低下去,只见得画舫从她身边轻荡而过,让她从敞开的窗格子里看到穿一身绀色华衫褪去一脸稚气的成熟男子正为一个女子倒酒,殷勤的笑着,模样似柔出水来。
她一下子将身子躲到树后去,心头如遭五雷轰顶。
蓝袍男子是白杨,是二十有二的白杨,稳重了俊美了,风度翩翩了。可那个穿紫色夹袄,外披洁白裘衣,梳双飞髻的女子不正是翩若么?那发髻是一大早她帮她梳的,并插了一支纯净的羊脂白玉簪,简单而大方。
这是万万不会认错的,怎么会这样?
她不死心的从树后走出来,怔怔看着那划过去的画舫,一眼就瞧见了那张巧笑倩兮的侧脸。这个女子不是满面含春的翩若,又会是谁?
而画舫里的两人并没有看到岸上的她,始终恣意谈笑着,相谈甚欢。末了,白杨还站起身绕过来,为翩若拉好肩上的白裘,并顺手关上窗。
岸上的她朝前走了几步,追了几步,终是停下来,眼睁睁看着那画舫钻入另一个桥洞,而后渐渐消失在眼界。
追过去做什么?让自己难堪么?
终是转身大步往回走,一直低着头,越走越疾。她云轻雪到底错在哪里,要遭这样的背弃?那些梅花树下的誓言难道都是假的吗?
“轻雪,等这排梅花开了,我就回来娶你。”这样的亲密呢喃还犹在耳边回荡,低低的,沉沉的,让她脸红心跳的,那年他们亲手在红烟山山脚栽下那排梅树,树下立誓言表同心,说好一等他回宣城他们就成亲。可是一转身,他果然有了其他的女人,而且还是翩若!
心里越想越乱,终是在巷子的尽头,一个拐弯,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肉墙。“呀”的一声,头上的斗篷被撞落,脚下收不住势的后退了一步。
“姑娘,小心一些!”低沉的男中音,浅色华衫一翻掀,一支扇柄顶住了她的腰肢。
男子身高七尺左右,修眉凤眼,细细的肤,邪邪的唇角,明明是颠倒众生的模样,却偏偏带着疏离的味道。他没有用手掺她,而是用他的扇柄轻点在她腰上,阻止她往后倒。
如此,也算是有君子风度。
她却让那双凤眸闪了下神,心头一震,站直身子。这个男子像极一朵逐水流的桃花,或者说像一阵去留无意的风,本该是洒脱不羁雨过不沾衣的,却隐隐有股忧郁在那双眸子里流转,让他整个人疏离起来。
这样的搭配,很矛盾。
“多谢公子。”与男子对视了一眼,她忙瞥开视线,去寻掉落地上的面纱斗篷。
“给。”却见得男子已弯腰帮她拾起,递过来,模样竟是温文尔雅,“下次走转角时记得抬起头。”他道,凤眸在看到她脸上那块红斑后,明显闪过失望的眸色。
“多谢。”她接过,将斗篷轻轻戴上,习惯男子眸中的失望。他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京云,发生了什么事?”有声音从男子身后的软轿中传出,催促男子:“时辰不早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
“京云知道,嫂嫂。”男子对轻雪礼貌颔首,转身走向轿边,道:“嫂嫂,我们初次来宣城,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不如让这个女子帮我们找家可靠的客栈歇脚可好?”
轿内安静了片刻,终是再次传出女子的声音:“京云,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我们走吧。”
“哦,好。”名为京云的男子不得不看看站在一旁的轻雪,再友好的一颔首,随着轿子走过她面前。
轻雪这才发现叔嫂两人身边除了两个轿夫,没有一个仆人,可是看男子身上袍子的质地和那一身高贵气质,不难推算出两人非富即贵,定是出身大户人家,这等不带奴仆的场面不免有些怪异,倒像是两人偷偷出来,低调行事。
她唇角勾了勾,暗笑自己的多事。随即望一望天边的夕阳,疾步往云府走。
随即等回到云府,翩若还未回来,云浅却回来了,捧着一匹崭新的细滑浅紫锦缎笑眯眯道:“大小姐真有心,给自己定制舞衣的当会不忘给二小姐你带来这匹缎子,你看漂亮吧?素雅大方,很适合二小姐你呢。”
轻雪听着,轻道:“浅,将这匹缎子拿去给自己做几件新衣裳,多添置几件新袄子。”
云浅吓了一跳:“二小姐,你怎么了?这是大小姐送给你的,一般你都会攒起来,留给自己做嫁妆……”
轻雪苦苦一笑:“浅,你是几刻回来的?翩若有告诉你她去哪里了吗?”
“她说去见个朋友,用晚膳的时候赶回来。二小姐,今日你见过大小姐了?”
“嗯。”她将红唇轻轻咬起,眸中冷意流转:“我见过她了,还见到了她的那位朋友。”
“这位公子怎么样?”云浅已转身给她整理床铺,没嗅到她的不对劲,一如往昔的打趣道:“追求大小姐的公子哥历来有如过江之鲫,却没一个瞧得上眼的,唉,看来只有这次洛城来的凌少主能压她一压了……二小姐,这次的这个应该又没戏了吧?二小姐?”
轻雪没应声,默默看着外头的火红夕阳。
随即,果见穿着白裘的翩若在那片夕阳里缓缓朝这边走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包得鼓鼓的油纸袋,还没进门就笑道:“好妹妹,快来趁热将这醉鸡吃了,是我特意从酒楼带来的,还热着呢。云浅,你也来吃。”
笑说着,自己亲手将那包鸡散开了,递到轻雪面前:“轻雪,你太瘦了,多吃点。”
轻雪没有接,冷冷瞧着翩若含笑的眼睛,道:“翩若,这只醉鸡是白杨让你带过来的?”
翩若伸在半空的手一僵,笑道:“轻雪,你说什么呢?这是我买的,怎么提到白杨了?”
轻雪不做声,只是瞧着翩若的眸子愈来愈冷,结成冰。她从来不知道翩若有如此从善如流的本事,这样的谎言,那双含笑的眸子里竟然连一丝愧疚都没有。深吸一口气,她道:“翩若,我看到你跟白杨了,那艘画舫里,白杨为你揽裘衣。”
呵,说的够明白了吗?
“二小姐!”旁边的云浅被狠狠吓了一跳。
“云浅,你先出去。”翩若睨了云浅一眼,眸色一深,将那包醉鸡放在桌子上,道:“你五年没见过白杨了,那个男人不是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