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正在嬉笑的仆侍一见来人是她便立刻迎了上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过来道安。萧挽缘笑容不改,一一应过,才带着庾睦到一边坐下,问上前伺候茶水的小童:“老爷和两位相公去了多少时候?可曾说何时回来?”
那小童看来只有十一二的年纪,见她面目和蔼,也就不像方才那样显怯,细声答道:“还没用早茶就出去了,说是到山上正好能赶着日出的时辰。何时回来,老爷不曾说,小的也不知道……”
“嗯,这儿也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拘着,依旧做你们的事儿就成。”
萧挽缘虽这么说,底下几人却不敢当真走开,谁都知道这位大小姐是萧老爷最是器重的,这一趟从山上回来之后,更是十分讨老爷的欢心,如今萧老爷只要提到这个长孙女,便是一脸笑。他看重,底下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都毕恭毕敬地立着,唯恐有哪里伺候得不好。
萧挽缘倒也没有刻意再叫他们下去,只是有点心疼庾睦绷着身子极拘谨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盲的缘故,庾睦在长辈面前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在庄瑶那儿就生怕行差踏错,更别提是萧老爷这里。想了想,便转头吩咐方才那小童取了棋盘来摆上。
“左右也是空等,不如陪我下盘棋吧。”
“妻主……”
一下子被她握紧了手,庾睦似乎有点惊讶,却又很快镇定下来,点点头“嗯”了一声。他看不见,便更要在棋局上多用几分心思,一来二去,自然也就静下心来。萧挽缘笑笑,见时间快到正午,便有意落了一招坏棋,果然立刻被他挑了破绽,败下阵来。
“大丫头一手臭棋!”
身后传来一声朗笑,萧挽缘有些愕然地回头,萧老爷和庄瑶竟已经回来了。想是萧老爷正看到了她最后一步棋,也就凑趣地笑了笑,领着庾睦迎上去行礼,亲昵地玩笑道:“老爷就知道取笑孙女儿,看着我要输了也不给我支个一招半招的。”
“原本瞧着,还以为你比原先下得好些了,再一看,还是只臭棋篓子,”萧老爷呵呵笑笑,抬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笑道:“从山上带了素斋下来,刚还说叫你过来一道吃个饭,可巧你就在这儿候着了。”
“那我和庾睦可就有口福了。”萧挽缘也笑眯眯地凑上去,扶着萧老爷在主位坐下来,一般吩咐下人摆饭。
萧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庄瑶和二相公笑道:“老二家的还惦记着屋里的孙女孙儿呢吧?一路上都没心思听我老头子念叨,我这儿也不拘着你了,快些回去瞧瞧吧。”
二相公虽不满大房一家在老爷跟前转悠,却也的确惦记着屋里刚两个月大的孙女孙儿,到底还是福一福身退了出去。庄瑶若有所思地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再转向萧挽缘时,便多了一点心急:“你瞧瞧,鸿飞比你还小一些,如今却是女儿儿子都齐全了,你啊,也该上心着些。我今儿在庙里给你求了支卦……”
萧挽缘呵呵一笑,知道下面的话就是要她纳侍,索性大大方方地拉了庾睦的手,瞅了个空打断了他的话:“爹爹这会儿瞧着羡慕,等我们真给您添了孙女儿,说不准就要嫌她吵闹啦。”
庄瑶一怔,连萧老爷也偏过头来看了看庾睦,疑惑道:“哦,庾睦有好消息了?”
萧挽缘立刻点头,索性一手圈到了庾睦腰上:“昨天去林大夫那儿才知道的,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见她欢喜非常,甚至一时“忘了情”,萧老爷也乐呵呵地笑了笑:“瞧你没头没脑的样子,高兴地什么似的。既是这样,还不快陪你相公坐下来?”
“哎,是。”萧挽缘扶着庾睦坐好,再看庄瑶,果然也是掩不住喜上眉梢的样子,心里一动,忙道:“老爷,这林大夫可真是神医,前头庾睦喝了他的药,这会儿眼睛也能瞧见光了呢。”
“哦?这倒真是福气,好嘛,这也算是双喜临门,”萧老爷对庾睦并没有太大的成见,对这个一向没什么声音的孙女婿,也还是有点怜惜之情的,闻言便从手上褪了玛瑙串珠下来,戴到庾睦手上:“来,这串珠也跟了我五六个年头了,日日用来念佛,总有点子福分在,就送了你。”
庾睦从嫁进萧家,还不曾得过这样的优待,初时萧江愿虽宠着他,却是极少带他到萧老爷跟前请安的。因此这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些不知所措,只讷讷地谢了萧老爷,绷直了身恭谨地欠身坐着。
庄瑶见萧老爷竟把随身的串珠给了他,面上也更添了一点和善,朝萧挽缘道:“你屋里都是年轻小子,怕是不懂怎么照料有身子的人,改明儿到我那里挑几个有经验的人去伺候。”
萧老爷听了这话也频频点头:“说的是,怀了孩子可不比平日里,要当心的事多着呢,可要紧着多上心点。”
“哎,谢谢老爷,”萧挽缘一听这话,便正中下怀,笑着接口道:“林大夫也这么说,还说他去年掉过孩子,如今更是急不得愁不得。”
听她这么说,萧老爷却不再接话,只等下人上了素斋,和他们一道吃过了,便笑说累了,让他们也都回去歇着,只留了庄瑶一人说话。待见萧挽缘和庾睦两人携手走出去,才朝庄瑶道:“你生的这个孩子,倒真是有几分不寻常。”
“老爷为何这么说?”
“她方才又是凑趣儿又是做戏的,还扯上什么‘林大夫说急不得愁不得’的,不过就是想着不纳侍吧,”萧老爷心知肚明地笑笑:“倒是咱们萧家难得的痴情种子。”
庄瑶不是糊涂人,经他这么一提,立刻也明白过来,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勉强笑了笑:“这孩子,自打这回回来,面上瞧着像是听话了,性子倒比从前还要拧。”
“她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真要像鸿飞那孩子一样,你就有得头疼了,”萧老爷却像是十分满意,眯着眼道:“她才多大?不到三十的年纪呢,娶侧纳侍的事,也不急这一年两年,等她出去历练几年,见的人多了,对庾家那孩子自然就要淡下来,到那时,你就是不催,她也是要往房里弄人的。”
庄瑶想想也是,虽有点可惜锦心,但毕竟女儿才是最要紧的,并不想为了这点事跟女儿闹起来,叫别人看了笑话。因此便点了头应和:“老爷说的是,到底是您看得长远。”
“呵,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就没那么性急了,”萧老爷想了想,才又道:“我看庾家那孩子还成,心思虽善了点,倒也不是二五不知的傻人,难得的是心性韧,对江愿又是一心的好,要是眼睛真能好起来,也算个不错的主夫。”
“可他们庾家……不是省油的灯啊……”庄瑶难得地在他面前皱了眉,迟疑道:“结这一门亲,也不知道拐弯抹角地占了咱们多少便宜……”
“这倒是一条难办的事,不过这事儿咱们就先不操心了,交给江愿,我瞧她能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