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的高僧大德或慧根天心者的回答各不相同,但很少有回答到点子上的,老僧想听听这个初入佛门的武僧想法。
裴宁接住张闯扔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端坐后回答道:“地藏王菩萨的宏愿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只是一直未实现,有很大的可能是心中有鬼。”
老僧双手合十一知半解道:“都是菩萨了,又以渡尽地狱恶鬼为己任,怎会心中有鬼?”
裴宁胡编乱侃道:“既然地藏王菩萨佛法无边,神通广大,再乱的因果报应善恶之业只要花时间便可一一度化,可世间妖魔鬼怪横行,说明地藏王菩萨并没有时间,也没有功夫去处理这些身外之鬼,也许在菩萨看来,与其不遗余力打杀度化世间之鬼并无甚用。”
“为何?”
“在于一个渡尽的尽字,厉鬼冤魂由人间而来,如此渡之不尽,不如先渡化心中之鬼后行走于人世间,惩恶扬善,从源头上减少厉鬼冤魂出现。”
“地藏王菩萨只要在外面看到一有个鬼,就证明他内在还有一个鬼,只要内在有一个鬼他就不是佛,而地藏王菩萨只有把内心的鬼灭度了即是渡化自己,才能成佛,自己杀自己,无论如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只有不再执着于将世间明知渡不尽的鬼完全灭度,明知渡不尽,仍旧走出地狱在渡的路上,如此无圆无不圆,无满无不满,虽无佛之名,却有佛之实。”
“如此佛看世间,全是佛。”
“我们大可以猜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言语是地藏王菩萨心中之鬼所,故而何处都去得,何处都去过的地藏王菩萨被心魔所遮蔽双眼,睁开眼看到的全是鬼,否则哪来的人间地狱一说。”
这便是魔看世间,全是魔。
换个通俗点的道理来讲,在妓女眼中没有女人是不卖的。
“而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王菩萨所说。
地藏王菩萨与心魔斗争,不愿成佛,便下了这不可能成佛的宏愿。
亦可说成我与我周旋,宁做我。
因为成佛条件中最后一个鬼便是地藏王自己的内心极深的阴暗面,如此便是告诉心魔自己的成佛道路已然断绝,实乃天下最大之宏愿!
佛陀可以涅盘,即不死不灭,而菩萨仍旧会死,地藏王菩萨一开始就是在边渡鬼边等死。
好一个功德圆满誓不成佛!
好一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所以西域佛国那些高高在上享受万人香火供奉的金身罗汉,功德菩萨,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出现不了佛陀,因为佛不应该在高台供案之上,而在苦行渡人路上!
张闯,弘智越听心中越是惊骇,如此理解当真可行?
弘智禅师转头面相张闯:“张师弟,不如小师弟转来青龙寺与四贤师傅学禅?”
张闯摇摇头:“师兄,我已经代师收徒了,学禅还是护法四醒师傅会给意见,他自己做决定。”
弘智无奈摇头笑着赞赏道:“张师弟说你三教都有涉猎,可以你言语之中的措辞证明你并未熟读背诵经文,如此不拘经文能自悟参意到如此地步,实属难能可贵。”
“裴思宁裴师弟,你可知佛门有两种修行路数?”
裴宁摇摇头,如实说道:“略知一二。”
禅师举起手拍了拍张闯的大臂:“张师弟如今便是致胜金刚无须遵守佛门清规戒律,且金刚出手只杀不渡,须知以武僧一途修行的到了金刚之上还有护法,纵使攀到顶点,亦只有天王境,与那武夫处境相差无几,若是如裴小师弟你这般有慧根,经过持戒参禅悟道,修得略逊天王实力一筹的罗汉果位之后还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仍旧有菩萨,佛陀两境大风光!”
裴宁实话实说道:“弘智师叔,我这所谓的慧根和对地藏王菩萨的见解实属是梦中看野书看来的,那些个经文公案对我来说一看便头大如斗,实在不是这块料啊。”
弘智微微一笑:“年纪轻轻太过谦虚不好,香积寺真真是烧了高香,罢了,老僧也不强人所难,若是去了岭南地界,张师弟,多带着小师弟来青龙寺坐坐。”
老禅师从袖子中摸出一只陈旧木鱼递给裴宁:“本来就在外云游,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木鱼就当见面礼了。”
裴宁赶紧双手接过:“多谢师叔,这木鱼怎么没有犍稚?”
弘智笑言:“内有钟鱼,放于身前心诚则响,可清心,止妄。”
裴宁捧着木鱼看了看张闯,后者眼神示意自己收好,弘智便想转头离去。
裴宁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于是问道:“师叔,我是从遇到你开始就进入师叔你设置的梦境?”
弘智回头,面容慈祥平静和蔼道:“未必,老僧只是引你入睡而已,小师弟你思想跳脱,心境独一无二,贸然进入极其危险。”
“只是小师弟你当真分的清梦境与现实?须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因作如是观,既然分不清,那便过好当下,小师弟你记性差忘性大,实乃天资卓绝!”
老僧忽然想起什么“师叔还有一问,那宋善如若只是奸淫,若是让你制定律法他这类人该不该杀?”
裴宁不假思索道:“实不能杀,非不该杀。”
“为何?”
“淫贼固然该死,可如若世间淫贼皆知奸淫为死罪,没有后路那便只能杀人灭口,对于世间女子来说这条律法无疑是催命符!”
弘智立刻双手合十口颂阿弥陀佛:“小师弟凭这一句话便已经胜过天下无数武夫,功德无量!”
弘智让裴宁原地休息,张闯便将师叔送至古刹门外十里,裴宁抽空取出瓷碗和土黄色的葫芦,倾水倒在缩小如茶宠的蟹将和锦鲤上后,蟹将竖起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裴宁,抬起一只钳子摇晃两下算是打招呼后鼻涕泡一冒又去睡觉了,枣红鲤鱼翻了个身肚子朝上,两只短鳍挠了挠肚子,又接着睡了。
铁塔般的大汉出现在古刹门口挡住西下的太阳后,裴宁尴尬的挠挠头问道:“张叔,我这样理解应该不算歪理邪说吧?忘性大也是天赋?”
“别瞎想,弘智师叔对你青眼相加,觉得你说的有点另辟蹊径的意思,但也不无道理,比我们这些舞刀弄棍的强多了,忘性大算天赋我解释不了,你有空自己去青龙寺问问,走了,咱们得加紧赶去枕石园了。”
能容两马并行的驿路上,一大一小快步赶路,夕阳西下,北风微寒,鸟鸣山幽,都说江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江南,我们来了!
密林之间,一位老僧双手合十正在匆忙赶路,肩头侧躺着一只小熊模样的动物,生得象鼻犀眼皮毛黄黑,甚是可爱,似乎是刚吃完东西,肚子圆滚滚随着鼾声此起彼伏。
老僧身后跟着四位小和尚,正是裴思宁心境中的止念,止怒,止妄,止静四位小和尚。
老僧喃喃自语:“梦里不知身是客,人间何处埋心愁,婆娑三千大小界,独自生来独自死,苦乐愁怨无有代,无一是梦,无一不是梦。”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