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
“好梦?”
温辞拍拍手:“别问我,这是你起的名字。”
在水面上盘旋的黑色水鸟飞掠而过,在崖边盘旋一圈又飞回来,叶悯微转头望去。
温辞指指远处的水鸟们,说道:“这些是嘲雀,是从水里生出的鸟。既然此处是谎崖,它们应当可以分辨真话与谎言。”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温辞双手放在嘴边,喊道:“叶悯微是个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家伙!”
他的声音排云而上,在空中重重回荡。嘲雀们纷纷振翅鸣叫,它们的叫声好似人的笑声,边笑边发出尖利的声音:“假的!假的!”
叶悯微紧接着喊了一声:“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这次那群嘲雀却安安静静,扑棱着翅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温辞惊诧道:“你还居然真觉得自己心地善良?”
叶悯微点头道:“看来所谓谎言,是看说话的人自己是否认为这是谎言,和事实没什么关系。”
嘲雀们偶尔飞累了落在石头上,俯身啄一口水喝,这水一入口它们便喊着假的,喊完了喝喝完了喊,活像是个讨人嫌的食客。
叶悯微端详它们好一会儿,又沿着岩石边缘走了一圈,时而远眺时而近观。她兴致勃勃道:“这里的骨架结构类似于梦魇,我看看该怎么出去。”
叶悯微眼眸中视石的蓝光开始快速地跳跃,她皱了皱眉头,合并双指扣了扣,那些数符跳跃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看来她的脑子到底是不比从前灵光,已经跟不上视石运转的速度了。
所有水流汹涌地朝悬崖下坠去,顺流而下十分简单,逆流而上却难如登天。从众生识海回到现世,光靠他们二人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温辞沉默地凝视着叶悯微,他感觉到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缓缓流下来,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擦掉,收回手时果然看见一片淋漓鲜红。
他的耳朵在流血。
脑海里的呼唤声时大时小,像是有人不停地用凿子在敲击他的头,怕不是愚公移山移到他脑子里头了。
被老头子抓到的这三个月来他不得安眠,已经不胜其苦,而在众生识海边缘,痛苦竟突然强烈数倍。原本只是精神折磨,现如今连身体都开始出问题了。
大概是这里精神与身体的界限原本就模糊,而那心想事成之地的老头子也感觉到他在附近,想威胁他赶紧履约吧。
温辞正想得出神,视线里叶悯微的脸庞却突然放大,惊得他撑着身体向后仰去。
她凑近他,继而伸出手臂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嘴唇开开合合。
温辞此刻听力原本就时好时坏,此处瀑布水声震天,叶悯微还捂住他的耳朵,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大声点。”温辞嚷道。
叶悯微眸光微动,她抿了抿唇,提高了声音慢慢地说道:“你的耳朵流血了,你能听见吗?温辞!”
“没关系,估计一会儿眼睛鼻子嘴巴都要流血。”
“你怎么了?”
“你管我呢?你快想怎么出去吧。”
“我当然要管你,温辞,玉珠说你最近完全睡不着觉。你还痛苦得想要自尽,让我在你死后用恶咒把你的魂魄钉起来,不让你回到众生识海。你既然痛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魂魄又为什么会去众生识海?”
叶悯微应该是扯着嗓子在喊,她因为用力而面色发红,说完话还别过头咳嗽。
然而在温辞的耳中,她的声音只是微弱得只能勉强听清而已。
温辞愣了愣,继而皱眉嘁了一声。
谢玉珠这个告密的家伙,她到底还是跟叶悯微亲,带着她三个月都白带了。跟她说是遗言她竟然扭头就告诉叶悯微,结果怎么着,真成遗言了。
“我痛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连我的死活都不在意,什么时候在意起这种东西了?”
顿了顿,温辞继续说道:“我的魂魄为什么会去众生识海?当然是我把自己卖给了心想事成之地那守岛的老头子。”
“当年我掉进心想事成之地,说我有心愿未了求老头子放我出去,答应他了却心愿后就会回来替他守岛。如若不归,便不得安眠受尽折磨,身死后魂魄困于众生识海。”
“如今我毁约不归,正遭报应呢。”
温辞的神情戏谑而轻松。叶悯微灰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温辞竟然从她的眼底看见了一丝隐约的难过与迷惑。
她难过什么?该不会是因为,没想到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遵守约定吧?
“你的痛苦为什么和我没有关系?”她的问题却出乎温辞意料。
叶悯微沉默片刻,郑重地说道:“温辞,我觉得,我应该有点喜欢你。”
温辞怔了怔,慢慢睁大眼睛。
“你说什么?”
“我可能有点喜欢你。”她提高了声音。
温辞的听力太过微弱,此时他听不见那些嘲雀的声音,不知道它们是否在此起彼伏地叫着“假的!假的!”。
它们应当要叫。
即便它们没有叫,叶悯微所以为的喜欢究竟是什么?什么随口一说的东西吗?“可能”、“有点”,这是什么荒唐的用词?
她说喜欢,她怎么会喜欢他,叶悯微怎么可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