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桂領嚴煥麟花費1ooo萬大洋成立空軍,之後又耗費5oo多萬大洋供給航空隊,使地瘠民貧的廣西終於籌辦起一支頗具規模的空軍隊伍。之後嚴煥麟又下令發行航空公債,規定全省公職人員分期扣一個月的薪金作股本,又在全省田賦中加征若干成作民航股本,種種舉措,都是為了壯大桂系的空軍。然而即便如此,桂系的航空力量依舊不敵東北軍及國民軍,更別說要與外國空軍勢力抗衡,這使嚴煥麟深刻意識到,不僅要有先進的航空設備,更要有技術精湛的航空精英。
作為航空界無人不知的「暗夜蒼梟」,賀南霄便是嚴煥麟一直想要招攬的一員大將。原來賀南霄未患耳疾時,這種念想難成現實,而今雖然他聽力受損不能再飛,但若能將他聘為廣西航校的高級教員,實為桂系空軍之大幸。此番王明甫被委以重任,便是要將賀南霄納入桂系。上頭說了,不論賀南霄開出何種條件,都要盡力滿足。同樣地,那日粵軍航空隊的肖天也向賀南霄伸出了橄欖枝。
對於這些地方派系的誠意,賀南霄不是不知道。然而,從前他沒想過這事,今日卻是有了其他現實阻礙。
王明甫湊他近了一點,就怕他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
然而,不出所料,賀南霄還是說道:「嚴督軍大力發展空軍的做法讓我很是欽佩,但我有我的顧慮,不知道明甫兄你能了解幾層?」
王明甫闔上眼,揉按著太陽穴,有些心累,「在航校時,所有同學裡就屬你心思深沉,你的顧慮在我這全不是問題。」
王明甫說的倒是事實,出身不同於其他非富即貴的那些同學,賀南霄能有機會念航校、駕飛機,全是憑著母親對抗父親,拿出他們家幾乎所有的家底才爭取到的。面對得來不易的航校名額,賀南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努力和小心。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出眾的能力和卓著的軍功。
而面對如此家庭出身的人,竟無法用名利來將他「收買」,不止王明甫心累,那些想要拉攏賀南霄的派系同樣都很心累。
賀南霄見他如此反應,便笑了一下,舉杯說道:「不管怎樣,今日我是要謝你的。」
「謝我?」王明甫睜開眼,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賀南霄微微頷,「謝你及時將我解救出來。」免去他回答方念問出的那個問題。未婚妻……將這樣親昵的稱呼安在一個他所不愛的女人身上,後脊樑總會忍不住地冒汗。
王明甫想起來,心情忽然大好,「原來如此,我說你開門見到我,怎麼會有種發自內心的高興。」想來,賀南霄這小子方才又是讓某位痴情的小姐給纏住了,否則今日這頓飯能不能吃成都是個問題。
他在航校時,便是有名的「冷麵公子」,縱有多少富家小姐中意他,他也始終不為所動。王明甫也是想了很久才想通這點,這小子怕不是不喜歡女人……於是,今日除了優厚的名利條件,王明甫還為他準備了一樣很不一般的「大禮」。
王明甫臉上笑意漣漣,他舉起手來拍了兩下,守在包間門外的軍官便將門給打開了——
一位身著純白西服的男人,手拈一方錦帕,款款而來。他不施粉黛的臉上,有著女兒家的嬌俏和少年郎的俊美。儘管沒有戲服加身,也能讓人瞧出他玲瓏而曼妙的身姿。一蹲、一福,他朝著賀南霄緩緩施禮,那副柔而清亮的戲嗓對著賀南霄輕喚了一聲:「賀先生好~」
王明甫笑著去瞧賀南霄的反應,希望自己送上的這份「大禮」,能送到他的心坎上……
……
夜裡十一點已過,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方念難以入睡。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他不回來過夜而心煩,還是因為那個問題沒有得到他的回答而氣悶。只要她閉上眼,想到的便是他冷眼看著自己的模樣,不似從前那般溫柔、有溫度。
再深想,便覺得他的反應似乎已經回答了她的問題。自己仿佛是個不道德的插足者,竟想堂而皇之地介入人家的感情關係。方念又開始氣自己,當初要遠離他的初心,如今都已拋之腦後。
她生氣地用被子悶住自己,又煩躁地踢開,反反覆覆幾次,眼圈都紅了起來。好想哥哥,好想嫂子,如今沒有人能替她做主,更沒有人能聽她傾訴……
她掉了幾滴眼淚,在自己的嗚咽聲中,仿佛聽到了樓下門鈴在響。她連鼻子都來不及吸,便屏著呼吸專注再聽。
門鈴聲再次響起,並且連著響了幾聲,一聲急過一聲。方念從床上跳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了樓……
門外,柳亭芳扛著醉醺醺的賀南霄,苦苦支撐著站在那裡。他憂悶地想,若是再按一次門鈴還沒人開門的話,他就要把賀南霄帶回他的住處去。
等他抬起手,要再次按下門鈴時,大門終於打開了。
光腳來開門的方念看到門外的兩人,大為吃驚,「你們為什麼會在一起?!」
柳亭芳沒有解釋,而是對方念喊道:「別站著了,快來搭把手!」
方念仿佛被他叫醒一般,「哦」了一聲,趕忙伸出手,架住賀南霄的另外半邊身子。
兩人合力,終於將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抬進了屋。柳亭芳快沒了力氣,便主導著,將賀南霄丟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也不管方念一會兒要如何將他搬到樓上房裡。
「我算是見識到了,」柳亭芳累得直不起腰,邊喘著粗氣,邊對方念抱怨道:「你這哥哥,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今晚我給他唱了將近十段戲,陪他說了一晚的話,他竟還給我整這麼一出。罷了罷了,往後我與他只敢在戲樓相見,別處再也不敢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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