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聆月情投意合,过得很好。等到聆月忽然与我说,有急事要离开昆仑一趟时,日子掐指一算,堪堪过去三年。
他走的时候犹豫不绝,徘徊良久。我自是对他的留恋感到高兴,可见他老是对我不放心的神情,仿佛我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般,我就板起一副大王面孔,甚威严道:“有事赶快去做就是,扭扭捏捏地不像个男人。”
他一怔,然后笑了,“清清说得对,不管如何,我也该早日完成我应该完成的,才能放心地永远与你在一处。”
他的尾音落下时,那双我原本肖想拿去卖钱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我。沉静又汹涌,仿佛有太多的东西深藏在内,黑沉幽深地让我一如既往地忘却呼吸。
终归是走了。临走前给我种下了印灵,说是可以保护我。我那时不晓得印灵是什么东西,可还是听他的话。三年来的生活早已经让我对他没丝毫戒心,有的,只是我那时尚且没意识到的深刻爱意。
他走后的第二日,我决然没想到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一天。
我没想过,聆月还有一个美丽威严又法力高深的母亲,更没想到,她是天后,而他,是天族的太子。
天后青雘据说是凤族与麒麟族之后,故而有火系和水系双属性。水火本是相悖的属性,可她却将两种力量兼容并包,成为四海八荒的一代名人。成了天后后,自然就更有名了。
青雘来昆仑山找我时很是低调,她只说她是聆月的母亲,然后就把挥一挥袖子把我卷到了祥云之上,我甚至没跟昆仑山众妖物们道别,就被她直接带上了九重天。
初入凌栖宫,对于聆月的身份,我自然惊奇,可更欣喜。因我在昆仑山中看过太多和美家庭,必然未齐和未央与他们的父母兄弟,相亲相爱,我虽然没说过,可其实心里很艳羡。我一直以为我与聆月都没有家,虽然两人相伴也并不寂寞,可毕竟比不上一家人来得热闹开心。如今愕然发现原来聆月不仅有父母,且有着四海八荒最庞大最神秘的家谱,立时就无比开心了。
无比开心的我,把昆仑山完全抛到了脑后,无比开心地住进了凌栖宫中给我劈出的一个院落。不久,顺利地等到了聆月归宫。
☆、正传
今次这梦做得真是长久。陵光在门外端着嗓门喊了半日才把我唤醒。睁眼而来,是窗口树枝上清脆鸣啼的羽鹊,雪白的羽毛反射过来的耀目的阳光,让我的眼眯了几眯,愈发觉得如梦似幻。
不错,本神尊南柯一梦,竟梦到了三万年前在昆仑山的种种,一样一样的与真实并无二致。只是从进到凌栖宫重遇聆月后,这个梦里头的聆月忒贤惠忒温厚,不仅对我同昆仑山上时一样好,而且还与昆仑山时一样,日日同我在一处,夜夜也与我同宿,然后我怀胎三年,顺利生下个孩子,聆月很是开心,正欲将那孩子抱给我看时,这梦便醒了。
这梦委实是幸福地过了头,生生把后面一段凄惨都扭转成了幸福。可终究是南柯一梦罢了,如今醒来,一丝痕迹不留,徒留满怀伤感,萦绕不去。
三万年前,我入凌栖宫后,境遇彻底改变。我犹记得聆月拿了张证据,说是我与陆吾,也就是魔宫的皇子黎霄旧情难忘,背他弃他,如此等等,具体的话也记得不甚清楚,只晓得他终归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词,可眼中的痛苦和怒意却不是假的。我们吵了一阵,然后被他生生气晕了过去。其实我并不以为这事儿有什么要紧。昆仑山的老妖婆们不都说夫妻吵架是床头吵,床尾合么?
可是我们终归从此没有“合”过。我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后来我失去我的脸的那天。
“哎……………”
我长悠悠地叹口气,愈发觉得自己苍老年迈,起身从桌上摸茶喝,步履都有些不稳当。
前尘过往,凡俗尘埃,万万年过去,总归要淡忘的。
清凉的茶水顺喉而入,凉地我一颤一颤的,略整了整衣装,对着聆月前几日给我添置的一面精致的菱花镜照了照,这才推开草垛子的门。
陵光斜着眼睛看我,嘲笑道:“你倒真愈发懒怠了,赖床赖地很是舒爽吧?”
我点点头,“帝君吼了半天嗓子,必然也吼地很舒爽。彼此彼此咯!”
他哼哼几声,“若不是天君他老人家让我不要吵了你歇息,本帝君又怎么会沦为叫起的小厮?如今丫头得了天君老人家的宠,都爬到本帝君头上来了,本帝君真是命苦啊!”
我险些被口水呛到,一把扶住草做的小门,甚是纠结道:“老……老……老人家??”哎呦我的娘嗳,亏这张老脸面不改色,称一个比自己不知道小了多少辈儿的小神仙为,老人家?
“清风不识,老人家这词儿,如今竟是这般用的。”我叹道。忽然想起来六哥也如此说过。啧啧,天君真是个不一般的职位。
“说吧,叫我什么事儿呢?”我抬眼看他。
“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儿早上不知是什么星照到了委羽山上,刚走了两位天族之人,竟又来了一位。我晓得你不喜欢见客,本不欲扰你,可这位的身份实在与丫头你牵连甚密,便还是过来叫你。”
“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我翻了翻白眼,嫌站着累得慌,见聆月布下的吃饭的桌子还在,便走过去坐了。
陵光顿了一会儿,言到:“一只金色的凤凰,似乎,是聆月君的小老婆吧?”
槿颜?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
“她竟中了汲魂咒,如今巴巴地跑到长生境里找我给她解咒,论理呢,她怎么说也是琳虚境的公主,虽然爹不疼娘不爱的,可很得上任天后青雘的喜欢,秉着我长生境与琳虚境,草木一族与飞禽一族的友好,我是要救她一救的。可论情呢,我与它飞禽一族并不甚亲厚,那凤凰怎么说也在聆月君后宫里头待了数万年,虽说如今聆月君一门心思在你这,可也保不齐哪日会不会又念起旧情来,若真是如此,丫头你岂不是要成了下堂妻了?这么一想,这只凤凰,还真是救不得。”
我听见自己狠狠的磨牙声,咬牙切齿道:“下……堂……妻……帝君真是忒有想象力了!”
他不顾我恶狠狠的眼神,继续笑的很开心,“那是那是!呵呵……可如今怎么把这位打发下山,可就得丫头你自己去应付了。本帝君可不能破了享誉四海八荒的仁心仁术的美誉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金凤凰既是天君的小老婆,如今这天君虽然年轻,可解汲魂咒是不在话下,她却大老远地跑到我这里来解,哎,失宠的女人,真是可怜。”
“人家既然找了来,你又怜她命苦,救了她便是。至于这下堂妻的担忧,帝君还是安心地揣回肚子里去。蒙帝君福泽,本神尊以为,本神尊至少在帝君您有生之年,是不会成为下堂妻的。”
我闲闲地与陵光道。
陵光还是笑,“你这丫头,我救了,你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