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来穆罗云不管多晚都一定是宿在钟晴宫,乍一少了个人,不知是不习惯,还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反反复复,竟到快半夜才迷迷蒙蒙地睡着。
省亲一般来说就是天的时间,但穆罗云为了让冯晴开心些,硬生生给了他十五日的省亲时间,已是打破了历朝历代的惯例,被礼部几个老臣轮番念叨了一回。因此心里虽惦记得紧,也不好再违例出宫去冯府。只得每日把太医遣去为冯晴诊平安脉,再回来禀告。
一来一去过了几日,连浅娘也忍不住偷笑,穆罗云听完太医的回报让她退了,才朝身边人瞪了一眼:“今天的折子呢?”
“回皇上,您方才就已经批完了。”
“平常话多得要死要活的,不要她们收敛的时候倒又收敛了,”穆罗云瞥了一眼右手边的折子堆,无奈地喝了口茶。
浅娘心下好笑,心道折子还是那么些,只不过君后不在宫中,您心里不惦记着早些回钟晴宫,自然就觉得少了。
穆罗云与她相处的时间过二十年,见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到底是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承认:“这才十天,朕倒觉得像是过了好几个月。”
“陛下是想念君后了,”浅娘笑笑,她可以说是看着穆罗云长大的,除了对主子的恭敬外,自然还多了几分亲近,一边说一边给她添了茶:“君后想必也惦记您。”
“哪能呢,”穆罗云无奈,反正浅娘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和冯晴的事,也算是很了解了,穆罗云也就不再避讳,摇头叹气:“就算有几分惦记,只怕也是惦记芝遥唔,也不对,说不定真的会有一点点吧。”
她想到了冯晴出宫前对自己温言的关照,心中豁然亮堂起来,期待的心情压过了郁闷。然而想念的心情却也成倍地叠加着,终是忍不住,一拍手掌站了起来:“浅娘,你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出宫去看看。”
浅娘顿时僵住了,显然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连忙劝阻:“陛下,再过五天君后就回宫了您”
“别废话了,快去准备吧,咱们微服出宫,”穆罗云显然是心情很好,丝毫不在乎她的阻拦,高兴道:“安排暗卫跟着,侍卫带两个就行,让她们扮作家丁,免得招摇。”
穆罗云年纪虽轻,性子却一贯是老成持重的谋定后动,这样突奇想的决议,真正是少之又少,但她习惯了令出如山,既然出口了,断无更改的可能。浅娘只得妥当安排了,挑足了六名暗卫暗中护着,下了朝便一行人出得宫来。
冯家自冯秀和冯母回京后,京中人人皆知皇帝对冯家的态度不一般了。原先有交情的要前来祝贺,原先没有交情的,更是借着冯母回京的事前来送礼庆贺,希望能与冯家交好。
冯母却一律以旅途疲乏,尚未恢复的理由推了,只让冯秀在外应对。冯晴在书房与她下棋玩,听她又推了一波,便有些无奈:“娘,您不必如此,这几家与咱们都是世交,寻常有往来也再正常不过。何必避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如今不想别的,就只希望你和你几个姐姐好好的,”冯母丝毫没有为难,笑道:“真有交情的,左右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疏远了,那些来套近乎的,原本也没有必要见。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门庭若市地惹人非议呢。”
“夫人,有位云小姐求见您和君后。”
“不是说了一概推掉么?”冯母奇道:“不必来回。”
“呃,夫人,这位云小姐,说是您的故人之女,一定要见您一面。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看。”
冯母倒是愣了,在她印象里,并没有一位姓云的故友,正转向冯晴想要询问,却见他忽然站了起来,忙问道:“小九,你认识?”
冯晴愣了愣,从下人手中接过环佩。与穆罗云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自然知道这是穆罗云平日腰间佩的,一时间面色已变了几变。冯母看着他的脸色,也疑惑起来,奇道:“怎么回事?”
“请她进来吧,”冯晴先朝下人吩咐了一声,才转向冯母:“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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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下)
“草民冯远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陛下请安。”
冯母和冯晴将穆罗云迎入屋中后,就一同给她行了个礼,穆罗云一手一个把人扶了起来,其实这儿一个是夫郎,一个是婆婆,她是微服来看夫郎的,哪儿能让人跪着行礼啊。
而冯家母子两人心中虽有无数个疑团,却还是恭恭敬敬把人引到上位坐下了,冯晴见她时不时朝自己看,便接过不语手中的茶递给她:“陛下,您怎么会出宫来?”
穆罗云心道还不是想你了么,要不干嘛巴巴地过来啊,然而冯远新在一旁站着,她也不好没个正经,只虚咳了一声,笑着牵了冯晴的手:“想起冯卿回京了,今天正巧得空,来瞧瞧你们。当年冯卿也是朕的授业恩师。”
她这么一说,冯远新自然要起身谢恩,但她与穆罗云其实并不相熟,挂过几日太女太傅的虚衔,却并没有真正教过她。对这番说辞自然也是不信的。见皇帝从方才就一直牵着自家儿子的手,倒是有几分惊讶。
“朕也有好些年没有到过冯园了,记得当年连母皇都夸过冯家的园子匠心独运,别有风格,”穆罗云见有些冷场,干脆自说自话,朝冯晴笑着道:“第一次见到阿晴,也是在这园中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冯远新自然知道了她的来意,虽然皇帝对冯晴这样亲亲热热的状况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但皇帝对冯晴好,他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忙站了起来,对冯晴道:“既然如此,殿下陪陛下走走吧,草民去叫人准备晚饭。”
冯晴没想到会在自己家中看到穆罗云,更没有想到,她竟会就这样微服跑出宫来。见穆罗云一身银边的青色衣衫,白玉簪下半散着的长,与京中的贵介女子没有什么区别。张了张口,一时却又有些迟疑。随她往外走了两步,到底是停了下来,正色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一身系着家国安危,岂可这般”
穆罗云被她严肃的话弄得一愣,想起当年他似乎也曾顶撞过自己,正是因为他的一本正经和硬气,让她越不喜欢他。
重生后,冯晴似乎转了性子,与她相处时温和有礼,除了为了穆芝遥起的那次冲突外,再没有任何事违背她的意思。即使是为了穆芝遥,他说话也很有分寸。像这样正经严肃的口气,再也没有出现过。
“朕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这样与朕说话了,”见他说了一半就自己停了下来,穆罗云心中一暖,不但没有放开他的手,反倒叹息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以为你变了,其实骨子里你还是你不过,朕真的很高兴。”
“陛下”
“我带了暗卫,宫里也都安排好了,”穆罗云把他两只手都拢在自己掌心搓暖了才放开,笑容明朗,眼里眉间都是满足:“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不止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你和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