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的肌肤十分柔软,但并不紧致。冯晴瘦得很不健康,因为常年卧床的缘故,腹部还勉强能摸到一点肉。穆罗云这些日子从不曾触碰过他脸颊,手掌以外的肌肤,一来是怕他抗拒,二来也是不太敢。说起来也真是好笑,从前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时候,她不懂得珍惜,如今守着这人,却只有在他烧得神志迷糊的时候才敢碰碰他。
她原先是很不喜欢这样不健康的瘦弱的身子的,如今却只觉得不想放手。待张太医煎好了药端过来,才腾出手来,扶着冯晴喂他。
冯晴依旧没有清醒,他清醒着的时候总是习惯把自己从这具躯体里剥离出来。除了疼到极致,根本就不去在意身体的病痛。此时烧得迷迷糊糊的,穆罗云才觉得抱着的是一个会疼会哭的人。见他沾了一口药就孩子气的抿着唇不肯再张开,连心都软成了一泓水:“乖,不苦的,喝完了就不疼了。”
冯晴似乎是听懂了,等她把药再往他嘴边送时,却仍然不肯合作,甚至把头埋进了她怀里。穆罗云觉得他这样子着实太可爱,却又心急他的身体,只得自己端了药喝一口,覆在他唇上,缓缓哺进去。
待到喂完药,其余众人便都退了下去,穆罗云见他还是不清醒,忍不住再次贴上了他的唇。
原来他的唇是这般的味道。凉凉的,带着点药汁的苦涩,又透着莫名的药香,她舍不得咬,也不甘心就只这么贴着,试探性地将舌尖抵了进去,在他的齿上轻轻刷过,想起他神志不清时别扭不肯喝药的样子,只觉得满心都是遗憾:“原来你是这般样子的,真是招人疼,可惜,朕竟把你弄丢了。”
对穆罗云来说,从小到大,她受过的教育只有一种,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她想,她努力去做,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既然是她把原先的冯晴弄丢了,那么,她就一定还能,把他找回来。
这一夜生的事,冯晴基本上是毫无所觉的,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特别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张了张口,声音也嘶哑得让人吃惊。
不语一早就在帐外等着,见他醒了,立刻上前伺候,一边解释:“君后昨夜烧了,陛下连夜召了太医,现在还在殿外候着,君后觉得如何?可要叫她们进来瞧瞧?”
冯晴摇了摇头,他不觉得太医多看几眼就能改变他如今的状况,只朝不语看了一眼,勉强开口:“给我倒杯水,晚点若是芝遥过来,就别让他进来了,免得他看着害怕。”
“哎。”不语答应了一声,先是倒了热水喂他喝了,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才又开了口:“君后,温君侍、李君侍和方从侍一早就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冯晴经过昨晚那一场高热,烧得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听了这话也只是点点头,歇了好一会才问:“温子墨还是温音?”
“都在。”
“哦,让他们进来吧。”
冯晴让不语给自己披了外氅,靠坐在床上,也并不整理妆容,他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也不试图掩饰什么。等四人进来了他不叫免礼,四人也不好轻忽,只得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听他恹恹地嗯了一声,才起身立在一旁。
“君后,钟晴宫已修缮完毕,君后随时可以搬回钟晴宫。”温子墨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笑道:“臣是个急性子,听了这消息,就赶着来给君后说了,不料扰了君后休息,还望君后原谅则个。”
冯晴却似乎并不领情,也丝毫没有要与他寒暄的意图,只冷着脸,轻声道:“既交还了凤印,不需要听的消息,还是少听为妙。”
温子墨的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任他再怎么推敲,也没有想到冯晴竟然直接要他少管闲事。而且还是用这么生硬的话甩在他脸上。
温音也十分诧异,他比温子墨进宫还要早一些,几乎是与冯晴同时进宫的,对冯晴自然也更了解,知道他向来不是阴狠刻毒的人,因此听到这话一时也愣住了。
剩下两人里,李敏非虽然没什么头脑,却很懂得看眼色,见温家兄弟两人都不开口,自然也不会去强出头。反倒是方容笑着打圆场道:“温君侍也是惦记着君后,才、唔,才过问了钟晴宫的事。”他一边说,似乎腹中有些不适,挺着腰揉了揉腹尖,才把一句话说完。
冯晴却连眼角都没有多给他一个,只朝门口看了一眼。
方容还没吃准他是什么意思,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黑着脸站在门口的穆罗云。
“臣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靠在床上的冯晴只微微欠了欠身外,一屋子人呼啦啦跪了一大片。穆罗云瞥了一眼,也不叫起,只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试了试冯晴额上的温度,脸色才稍微好转,满意道:“退烧了,用过早饭了么?”
冯晴朝地上扫了一眼:“不曾。”
穆罗云皱眉,一边吩咐了摆膳,一边看向温子墨:“君后说的极是,你应当好生记着。”
温子墨这才知道她显然是在门口听了不少时候的壁角,自然温顺的应了,伏在地上谢罪:“是臣的不是,这么多年了,还是急性子。君后爱护臣才教导臣,臣必当时时刻刻谨记在心。”
他说的很巧妙,不提越权过问后宫的事,只说自己性子急,冯晴也不欲在这点小事上与他纠缠,便“嗯”了一声。穆罗云这才让他和温音、李敏非起来。转头看向侧着身一手撑着腰跪着的方容:“朕还是第一次知道,朕这后宫浑没有半点规矩了,君后教训君侍,竟还容得从侍插嘴。子墨,这些年,你也把人放纵得太过了吧?”
方容原本还等着她把自己扶起来,等她开口说了这句话,才知道自己似乎触怒了她,一时也顾不得撑腰扶肚得作态了,连忙膝行两步上前请罪:“皇上恕罪,臣只是、只是一时口无遮拦,忘了规矩”
刚刚站起来的温子墨也因为皇帝这番话重新跪了下来,皇帝却并未作他,只让他站到一边去。冷冷得看了方容几眼:“既然规矩学得不好,就回储秀宫去学点规矩吧。浅娘,传朕的旨意,把他降为小侍,搬回储秀宫,往后也不必来向君后请安了,免得君后瞧着烦心。”
虽然只是降了一级变为侍人,但这惩罚也算是极重了,不必向君后请安,就等于名牌不会再出现在绿头牌中,再也没有承宠翻身的机会了。
方容吓得面容惨白,这才明白皇帝这是真的要拿他立威,连连磕头求饶:“皇上,皇上饶了臣吧,哪怕、哪怕看臣腹中孩子的份上。君后,君后您饶了臣,臣再也不敢了。君后啊!”
冯晴皱眉,他倒不是有多少怜悯之心,但这半天的吵嚷让他觉得头疼欲裂,方容的惨叫更是让他心口堵,穆罗云似是有所察觉,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宫人上前制住了方容。
“看在孩子的份上,”冯晴皱眉说了半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留着从侍的名分吧,让他在自己宫里闭门思过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