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紧紧锁在程冬至手里的油壶,似乎难以置信这个玩意儿也有被填满的一天。
说起来,这个油壶之前大部分情况下是用来装水的,很少拿去打油。买了之后没几年就成了摆设,平时龚家人去打豆油都是用那种长嘴玻璃瓶,和左邻右舍一样。
程冬至见大家只顾直勾勾看着她手里的油壶,一个个都不做声,便把油壶又往前递了一递“龚老师,你快接着,我拿不动啦”
“噢”龚老师慌乱地伸出手,险些没把油壶给摔了,还是旁边的老太太一个惊呼滑过来双手捧住了,才算是没事。
“这么金贵的油,弄洒了还得了哇”老太太狠狠横了龚老师一眼,又使劲儿地冲程冬至挤出一个满是褶子的热烈笑容,方才小心翼翼地捧着油壶往房里去了,仿佛是要把这个宝贝给藏起来一般。
龚老师的妻子把给程冬至倒的水给收回去了,没多久换了一碗糖水回来,噼里啪啦就数落了龚老师一顿“你这老师咋当的,就头上破个小口子,又不是断胳膊断腿的,咋还涎着个脸让人家娃娃送上门来简直不像话”
龚老师被这样训,不但一点儿不高兴都没有,反而不住点头称是,看向程冬至的眼神充满了慈父般的怜惜。
这小丫头,还真能弄来这么多豆油哇她家亲戚在粮油供销社那边肯定是个不小的干部
都说老师是祖国花朵的园丁,辛苦而光荣,可这向来只是口头上说说,待遇连过去的私塾先生都不如;私塾先生好歹能收个年节祭礼呢。做了老师这么些年,龚老师头一次在学生这里见到这样大的实惠,背脊也比过去挺直了许多待会儿提半斤油去老丈人那里,看他以后还怎么骂他是“臭教书的”
程冬至见好就收,并没有过多地享受龚家人的众星捧月,而是适当地关心了龚老师的伤情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还特地留个钩儿。
“我家亲戚说了,下次再来油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到时候我咋说也要帮老师把油给打着。主要是昨儿被那事耽搁去晚了,不然还能多打一点儿。”她满面遗憾。
“不急不急,这么多油够咱们家里用大半年了就是太麻烦你家亲戚了,这么不好意思”龚老师扭捏道。
“那不算啥,这是应当的”
程冬至走的时候,龚老师执意要下楼送,其他龚家人也不甘示弱,硬是夹着程冬至走得快出了宿舍院儿,在程冬至的好说歹说下才不继续往外送了。
大家目送着程冬至的身影远远消失后,才一个个依依不舍地回了屋里,开始热烈地讨论着这个家里背景不一般他们直觉的女娃娃。
“这丫头到底啥来历啊家里是不是有啥人当要紧大干部的”龚老师的妻子最为在意,一回家就问。
“没有啊,她爸是纺织厂的副厂长,她妈好像也是省城工作的,可咋地也和要紧大干部搭不上边啊,可能是家里啥亲戚厉害”龚老师常年在象牙塔里,故而有些迂腐脱节,并不太明白一些弯弯绕绕。
龚老师的妻子恨铁不成钢“你怕是教书教傻了能应下十几斤油的是简单人物以后注意多照顾着点儿这个孩子,人家白送你东西呀她最近是不是遇着啥困难了”
被妻子这么一点拨,龚老师这才回过味儿来“是了她最近被班上的几个学生欺负惨了,那几个学生也是胆大包天,昨儿居然还埋伏着在路上想打她,谁知道是要干什么坏事儿”
这下子,龚老师可不再说什么为啥他们不打别人了,他彻彻底底地站在了程冬至这一边。
“啥该不会就是昨儿打你的那几个”龚老师的妻子惊了,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被班上几个调皮孩子伤了,怎么都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事。
“就是他们几个妈的,得亏是我皮糙肉厚的扛打,这要是那小丫头挨那么一下子,不当场昏过去才怪。”龚老师心有余悸。
龚老师的妻子拍了拍手“一群小畜生几个男孩子,打昏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是想干嘛你咋不想想”
龚老师楞了楞,感觉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得更严重“才初中怕是不会”
“初中咋了,初中该长齐的也长齐了真是要不得啊,咋说也是好学校里的学生,咋能这么坏我可算是明白了,人家小姑娘为啥巴巴儿地给你送油吃,这是被坏孩子盯上了吓破胆了哇你赶紧地想想办法,别到时候生了啥大事儿,那可就来不及了。”
龚老师并没有费多大劲儿很快就分清了轻重一个是优等生,一个是吊车尾的皮货;一个能给他送油吃,另一个只会给他添麻烦。况且,如果真叫郝春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儿头做出了那种下三滥的事情,别说俩孩子咋样了,事情闹大了他这个做班主任的恐怕职位都不保在这种情况下,该帮谁一目了然。
“是了要是不把这几个混小子轰出去,我这个班主任也白当了”龚老师咬牙切齿“看我怎么收拾这群王八羔子”
自打误伤了龚老师后,郝春和另外两个人几乎吓破了胆,躲在宿舍里连家都没回,一直急得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