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将大恶女白琉璃的行事作风分析得透彻,就是将她的三观都给定位了,她就算再怎么不走寻常路,也不会对他这样一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大发色心,不过他说得不错,就算是空穴来风的传言,只要能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将大恶女捣整死,他们都会相信,并且往里添油加醋。
不过她从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她想知道的不过只有一件事而已,“王爷不问琉璃为何夜潜贵府,琉璃可当王爷宽宏大量,可王爷肯为了娶琉璃舍得大费周折,却让琉璃极为不解,琉璃心中有一疑问,不知王爷可否为琉璃解惑?”
“但问无妨。”
“天下好女子何其多,琉璃身背恶名,王爷为何非娶琉璃不可?”白琉璃直视着百里云鹫那双似乎永远不会显露在世人眼前的面具下的眼睛,不惊不怕,只当看一双寻常的眼睛,声音冷冽却平静,并没有过多非解不可的疑问。
“为何吗?”百里云鹫轻轻摇着手中的茶盏,明明是含笑的言语,说出来却透着丝丝凉意,“因为白姑娘既漂亮又特别。”
“漂亮?”白琉璃勾唇反讽,拉下遮在脸上的黑面纱,让她伤口溃烂的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曝露在百里云鹫的目光中,眼中含着浓浓的讽刺,“难道在王爷眼里,漂亮一词是这么解释的?”
那是一张较之前更加惨不忍睹的脸,已然愈合的疤痕如一条条淡红色的虫子紧巴在那张不算白皙的脸上,本已经足够丑陋,如今那一道道疤痕又从中间撕裂开来,自破口以极慢速度流出的脓水和血浆正在侵蚀她脸上完好的部分,正呈现出暗红色的斑点,那暗红色的斑点之下似乎有细小的东西在挣扎,仿佛随时都会挣破她面上的皮肉破出一般,已不仅仅再是丑陋,而是恶心。
“还是这就是王爷所认为的特别?”若非她的脸上的伤在恶化,她何必到云王府走这一遭,何必与百里云鹫在此消磨时间。
百里云鹫没有说话,或许是在观察白琉璃的脸,又或许已经闭上了眼不看她那张丑陋恶心的脸,只是他的脸完完全全地藏在面具之下,让白琉璃根本无法看到他此刻的反应,白琉璃将黑面纱重新遮回脸上,缓缓站起了身,声音冷冷凉凉道:“既然王爷不怪琉璃夜潜贵府,那琉璃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王爷,就此告辞。”
“是,也不是。”就在白琉璃已经转身走出了亭子时,百里云鹫的声音才又悠悠响起,一句不接头也不衔尾的话,却让白琉璃停下了脚步。
百里云鹫看着白琉璃的背影,看着她堪堪齐肩的短发,说了一句听着矛盾的话后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白琉璃。
他所说的漂亮与特别,不是旁人所看到的漂亮,不是寻常人所理解的漂亮,或许在旁人眼里,她的特别之处就恶毒再无其他,只是他看到的和寻常人不一样,他眼中所理解的漂亮与特别不是任何人能理解的,就是阿沼,也无法理解他这样的想法。
因为她在他眼中的特别,所以漂亮,无关乎容貌,无关乎从前的她。
“王爷的话很矛盾。”白琉璃转过身再次面对着百里云鹫,淡淡笑了,“不过却很诚实。”
在这里,人人皆有各自想图的利益,人人心机重重,说出的话,不是虚情假意便是意味深长,然他方才说出的短短几个字,她却嗅不到丝毫虚假的味道,莫名地给她以一种不受任何听闻影响的眼光重新看他。
“那么白姑娘是否要重新考虑考虑嫁给我这么诚实的一个人?”诚实?百里云鹫微微一怔,而后浅浅笑了。
“那王爷舍得给琉璃想要的聘礼么?”白琉璃也微微笑了,不含冷意,静静地看着百里云鹫,“王爷既然猜得到琉璃会来贵府,那自然也猜得到琉璃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王爷舍得么?琉璃对要与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有着苛刻的要求,王爷能做到么?”
“再好的东西于我来说也不过身外之物,只要白姑娘开口点要的聘礼,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天涯海角,我都会为白姑娘找来。”百里云鹫慢慢站起了身,明明该是能让任何一个女子都感动的话,他的口吻却平平淡淡,“若能娶到白姑娘为妻,在下可在众宾面前起誓,终其一生,只娶白姑娘一个妻子,不纳侧妃,不养小妾,不收通房,一生一世只待白姑娘一人好。”
“那么王爷明日便请媒人带着琉璃想要的东西正式上门提亲,至于聘礼,琉璃不会让王爷到天涯海角去取,明日待琉璃一一点出聘礼,若是王爷觉得无何不妥,你我这门亲事便可定下了。”
白琉璃为之震惊,尽管她明明听得出,他对她说的这些话,无关乎情爱,无关乎感情,只关于一个她所不知的目的,不过这样或许正好,她想要利用他,他也想利用她,无关乎情爱的婚姻,没有任何顾忌,或许能得到一个阵友也不定,终究她无需情爱,嫁一个既不会束缚她又还会装模作样关心她的聪明男人,倒也不错。
“白姑娘果然爽快,果然与众不同。”百里云鹫轻轻拍了两掌以示赞美,笑意浅浅,“明日辰时前必让阿沼将白姑娘想要的东西亲自送到白姑娘手上。”
“那琉璃明儿就在府中静候大媒人的到来,琉璃先行告辞了。”白琉璃眸中有一抹迟疑一闪而过,辰时么,也罢,还不算太晚,以她的能力,应是可以的。
“在下送白姑娘至大门。”百里云鹫倒是客气,“望月,摇船。”
百里云鹫的话音落下还未过多久,那名来无影去无踪的冰冷女子便摇着一条乌篷小船来到他的面前,百里云鹫并未急着上船,而是向白琉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琉璃也不推让,率先跳上船头,船身难免摇动,却在百里云鹫上船时,船身非但不摇晃,反而趋于平稳,令白琉璃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望月摇动手中的船桨,小船调头,划开水面,慢慢往对岸移去,昏黄的风灯在船头的桅杆顶端摇晃,将两幢并列而立的黑色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夜里的秋风带着寒凉,白琉璃不禁拢了拢衣襟。
“白姑娘似乎不相信传言。”静寂的夜里,只闻小船划开水面发出的哗哗声以及桨橹摇动发出的咿呀咿呀声,便在这样的声音中,百里云鹫目视前方,凉凉淡淡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
“说王爷丑陋可怕的传言?还是王爷的眼睛能将人杀死的传言?”迎着夜里的秋风,抚了抚被风撩动的短发,与百里云鹫一样没有转头看对方,只是看着前方笑得清浅,“人们之所以相信传言,无非是因为他们心中潜伏着太多的恐惧,琉璃为人对得起天地良心,何须害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白姑娘认为是子虚乌有?”百里云鹫似乎没料到白琉璃会这样回答,不禁微微侧头,看向白琉璃,只见她未蒙着面纱的上半边脸上微微弯起的一双瞳眸盛着银月的倒影,像莹亮透彻的琉璃,仿佛她身上的色彩都因她这浅浅的一笑而熠熠生光,温然柔和,一时竟令他移不开眼,“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