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卿早已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搂着绸缎面儿绣着联众国国徽标志的苏绣靠枕,后脑勺舒舒服服地枕着靠背,正琢磨司令办公室棚顶的花纹:“一刻也缺不了我的话,监工是干什么的?”
顾还亭打了下铃,薛麟述进来拿走了一沓文件,送回给档案室。
司令是有意对他彰显自己的不信任,何楚卿不上他的当,可怜兮兮地撩闲:“小薛哥,我是外人吗?”
薛麟述“嗯?”了一声,以为他们在调情:“我懂我懂,你是司令的内人。”
“啪”地带上了门。
何楚卿压低了声音,极具暗示地对顾还亭说:“你看,他们都知道。”
顾还亭不能拿他奈何,沉默地收回视线。
为了抵抗这无话可说的间隙,司令从书桌上顺手拿起一本军事论翻看。他以为自己能沉心静气。只是刚看完了第一页,手边就贴上了一个只剩下残底的空杯。
何楚卿一屁股坐到桌上,西装裤随着他的动作,紧绷绷地勾出他的臀部轮廓,像刻意往顾还亭眼前送。
司令合上书,不客气地甩到桌上,往后靠了靠,躲开这份香艳:“下去。”
何楚卿撑着胳膊在桌上:“假正经。”
顾还亭耐心告罄:“急不可耐就去妓院。”
这种话,司令恨不能一天提八百遍。
何楚卿俯身下来,额头快贴上了顾还亭的,低声说:“我不会做那种。你再说,我只好找个男人杀瘾——”
他有意激怒他。
这话奏效了。
顾还亭想起,奥斯汀的那封信笺就锁在他左手抽屉里,现在正被何楚卿的一双腿挡住。
“你真心探我的底,现在就去。”顾还亭没退步,冷言冷语的。
“你有什么底线?”何楚卿伸手扳过他的脸来,强迫他看自己,“你爱的跟什么似的。不论你说什么、怎么做,我都一点不怕你。相反,”何楚卿撑直了身子,悠哉悠哉地说:“我做什么你都怕,怕我像上次一样跑了。”
司令对他从来没隐瞒,他吃了真心这一堑,呼吸已经乱了起来,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得体。
“你知道吗?我真希望你能有意思一点。总是想的那么细致——吃没吃、穿了什么、睡觉好不好、疼不疼。。。”明明没有任何征兆,面颊一道凉痕的时候,何楚卿自己先愣了。
顾还亭这才匆遽地起身。
不是因为气在头上,而是他哭了。
何楚卿自己先抹了一把脸,没擦净。他眼泪像开闸似的往下滑,偏偏他不论是感情还是身体,都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他不知道怎么止住。
顾还亭盯着他的面孔看了很久,用拇指替他一遍一遍的擦拭。
虽然没有感觉,但这是一个好机会。
何楚卿抬起水光淋漓的眼睛,连说的话都真上了许多:“你不明白,我很疼。我只是想宣泄,对你又不舍得——别一遍遍地提醒我,我有多可耻,行吗?”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动人。
不出所料。
他被不由分说地一把揉进怀里去了。
你看,他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么轻松的应对顾还亭,没有一点难度。
情到浓时,任何的祈求都好像和着血泪般的真心,他又说:“原谅我这次,好么?”
顾还亭抱得很紧,闷声回应了一句“我知道”,他这个白眼狼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泛苦。
“清水弥。。。亭?”哭过闹过,何楚卿如愿坐在顾司令怀里,仗着宠爱孩子气地指着档案上的姓名,“他凭什么名字里有个‘亭’?”
顾还亭盯着‘职别’巍然不动的眸光一松,偏头似有似无地蹭了一下何楚卿的鬓:“就是音译。”
嘴里打岔,不耽误何楚卿目不转睛地把近在咫尺的档案看了个遍。
“这信息这么详细——宝贝儿,东北合作社内部一定有联众国的密探。”何楚卿说。
不得不说,裴则焘诚心实意地奉上这份资料,还是大大出乎意料的。
他甚至没有照旧对顾还亭隐瞒这个日本人的目的和来处,连“南方来的”这个谎言都省下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