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抬起头,目光里满是讶异。他越发觉得赵构的情绪,是自己所无法猜测的。
离开赵瑗处,赵构在众人的簇拥下,以步代轿徐徐地走着。
实则那时在林间,他的愤怒虽有冲动的成分,却也只是冲着岳飞而已。正因为太在意,所以无法冷静。
然而几日之后,当他重新思考那日所见的情形时,他知道,自己并不该把一切归咎于赵瑗。
狩猎是临时兴起,分组比赛是突然的决定,人马的分配也是随机而为,若说有预谋,又怎可能将这一切都算计在其内?
只是,说到预谋,一个名字却浮上了心头。
让两位皇子分带一人是他的提议,人马的分配是他经手操作,甚至最后“岳飞和赵瑗有所勾连”这样的认识也归功于他的提前误导。
秦桧,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啊。
想到这里,赵构骤然停下了步子,眼神凛然了几分。
虽然秦桧这一招可谓是推波助澜,让他做出了一直以来无法决断的决定,可赵构不喜欢被人利用,当成刽子手的感觉。
“替朕传一道口谕。”他转过头,忽然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赵构的旨意于秦桧并无半分干系,却是寻了个由头,将秦熺隔了职,从过去的礼部侍郎瞬间贬为了庶民。
秦熺不解其缘故,在房中哭天抢地。秦桧喝止了他,心中却惶惶然却又有些欣慰。
赵构这招杀鸡儆猴,表达了怎样的不满和警告意味,只有他最为清楚。而他不动自己,只动秦熺,却又从侧面说明了,自己前些时日的动作已然有了成效。
如今的自己,已然不是赵构说动,便能动的了。
帅府内,岳飞坐在院中,垂目凝视着面前的棋局。
右手被白纱层层叠叠地包裹着,隔在桌角。因为伤势的缘故,他白日也无法习武,只能这般摆弄着棋子。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赵构身边的内侍。内侍领着御医来到岳飞面前,恭恭敬敬地一礼,道:“岳帅。”
已然习惯了每隔几日便这般来换一次药,不能行礼,岳飞倒也客气地冲御医一点头,道:“劳烦了。”
内侍退后几步,立在一旁,眼看岳飞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仿佛被抽干了魂灵一般,心中喟叹。
本该是纵横九天的鲲鹏,如何竟落得这般囚于院中,不得展翅的下场?
待到御医离开之后,内侍才走上前来,取出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裹,道:“岳帅,官家又亲赐了两根雪参。”
“谢主隆恩。”岳飞看也未看,只如是道。随即吩咐下人将东西收了下去。
内侍叹了口气,左顾右盼后,上前一步,低声道:“岳帅,奴婢近日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岳飞抬起眼。
“金国的那个二太子,死了。”内侍道。
“完颜宗望死了?”岳飞骤然坐直了身子,眼底瞬间迸发出些许明光。
“正是。”内侍道,“朝中上下正议论着呢,奴婢以为,现在金国那边局势如何还说不准,岳帅若能沉得住气,日后……兴许否极泰来。”
说罢之后,他郑重一礼,退了出去。
岳飞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许久未回过神来。
内侍由于身份所制,无法将口中的话说得透彻,可他的意思却已然再明白不过:金国局势难料,也许有朝一日,赵构还是会请他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