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新帝一事,若无军权,则无说话的权力。诚然,此事非他莫属。
宗泽虽忠,却绝不愚忠,心中也明白,若是要力挽颓势,迎回二圣,首当其冲地便是除去那大楚的傀儡皇帝,扶持正言顺的新帝继位,如此江山才能稳定下来。
“你之所言,字字不假。”思虑半晌后,他转头定定地同岳飞对视,微微皱眉道,“只是……我不禁好奇,为何你所思所虑,竟如此周全深远,远不似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人?”
岳飞闻言一怔,随即垂眸笑道:“岳飞不敢自夸,不过有幸言重罢了。”
十日后,宗泽、黄潜善带着人马近四万人开进汴梁。
过去的宋朝宰相,如今的大楚皇帝张邦昌亲自出城迎接,场面倒是颇为隆重。只是这被金军洗劫过的都城,却是一片衰退,全然撑不起这一场虚有其表的“喜事”。
接风洗尘的宴饮过后,张邦昌的寝宫里迎来了前来造访的宗泽,以及随同部下岳飞。
对于宗泽的到来,张邦昌并不意外。实则对于自己被迫当上皇帝一事,他心中众多苦楚,更是无人言说。他天性孱弱,却也不至于狗胆包天,若非实在无奈,绝不会走上此不归路。这几十日的皇帝之位,他可谓是如坐针毡。
彼时他若不做这皇帝,金人便要屠城;若是当了,自己便是谋逆篡位,日后追究起来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可权衡之下,他唯有选择后者,算是曲线救国。
只是这救国的方式,太过可笑。
同宗泽几番言语下来,他触动心事,不由得老泪纵横。眼看着宗泽是个忠义之事,迟疑许久,终是将心中思虑了许久的盘算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哪怕已然称了帝,可张邦昌不敢僭越,从未用过“朕”这样的自称,“我有意迎康王赵构回京,他理当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这也是此番,我迎元帅入京的原因。”
未料张邦昌竟当真毫不眷恋这皇位,宗泽微微有些讶异,但心里到底是欣慰的。赵构继位,必是众望所归,群情振奋之下,迎回二圣,收复失地,必然不再是空想。
而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岳飞却突然道:“臣以为,迎回康王自是毋庸置疑,只是却还需一物。”
“何物?”
“官家的密诏,”岳飞一字一句道,“汴梁沦陷之后,传位给康王的密诏。”
“可是,官家离京得如此仓促,又怎会留下密诏?”张邦昌言及此忽然怔住,因为他骤然明白了岳飞话中暗含的一层意思,“莫非你要……”
“是。”岳飞颔首,并未有丝毫否认,“张大人不妨细想,此刻你这皇位是金人所授,若当真迎康王回京,让位于他,康王之位岂非归根结底,得于金人之手?日后他该如何服众?更何况,二圣尚在北地,新帝若是登基,我大宋便可谓有两个天子,试问哪一个才是正统?哪一个才更名正言顺?”
宗泽闻言,似乎已然了然了大半,眉间微锁,接口道:“所以,康王继位必须有名有目,比如……传位的密诏?”
“正是。”岳飞定定颔首,转向张邦昌,“此事……张大人想来定有法子。”
言及此,便该点到为止了。
之后的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张邦昌沉吟很久,道:“这诚然不难,只是日后之事……却要倚仗元帅了。”
宗泽颔首,“张大人今日坐上这帝位,实乃无可奈何。此时若成,我定在新帝面前,替你极力转圜。”
“那便有劳元帅了。”张邦昌拱手长揖。
果然,数日后,张邦昌便拿出了一份“钦宗密诏”,只道藏于御书房一隐秘之所。
诏书曰,汴梁沦陷在即,朕朝夕不保,若有所失,则将帝位传于康王赵构,待其收服失地,重振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