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五十万两,绸缎五十万匹,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大宋的富余年间,兴许并非多大的难题。可如今,在经历了靖康之耻后,直至如今,大宋的江山几遭战火,田园毁弃,生灵涂炭,哪里还能支付得起如此之多的银绢?
更遑论一年两万匹的战马数量。宋不比金,原本就是个马匹稀缺的国家,行军作战尚不能人人皆有马匹,甚至有时还需要几人换乘。且不论是否有如此数众的马匹,纵然是有,给了金人,便如同折断了自己的臂膀,反为他人添了羽翼。金人得了马匹,劫掠边境越发风驰电掣来去无踪,宋人如何能抵挡?
众多的利害关系在秦桧脑中极快地闪过,他不是不明白,可却不能立刻拒绝。
面上挂起极为好脾气的笑,他十分沉着的将羊皮卷合上了,徐徐道:“殿下涉及修约的条目众多,涉及甚广,恐怕以秦桧的身份,无法私自做主。此事,须得先请示官家才是。”
“那是自然,修约一事,事关宋金两国长久大计,自然不得马虎。”完颜宗弼微微扬眉,语声放低了几分,看着秦桧笑道,“本王相信,以秦相之能,一定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看着完颜宗弼离开的背影,秦桧回味着他最后的话,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此番他明白,自己是落入对方的圈套了。
如若他秦桧不能将这一次的和谈达成,也许,就不能活着回到大宋了。
完颜宗弼这是在用他的性命,作为要挟。
只是……这样苛刻的条件……
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汗水从前额滚落,秦桧惶惶然地抬手扶住了桌脚,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拿……拿笔来……”他道,“我要休书一封……给官家。”
宋金修约,宋使刚一到金营,就被言语羞辱的事情,很快在大街小巷中传来开去,很快地,蔓延到朝堂上来。
御书房,赵构垂眼看着秦桧遣人送回的信笺,握住纸页边沿的手狠狠一抖,呼吸便立刻急促了起来。
内侍见状,急急忙忙地过来将他扶了扶,道:“官家,可需传御医过来?”
赵构连话都说不出,只冲他摆摆手,然后有些无力地将信笺按在了桌上。
颤抖着手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啜饮了一口,却因为太急反而呛着自己,又狠狠咳嗽了一阵。
内侍惶恐地替他顺着背,忧心忡忡。而赵构咳了好半天之后,忽然抬手,重重地捶在了桌案上。虽然他因为力道不足,那一拳显得有些轻飘飘,但从那紧握着的苍白的拳上,可以看出,他是用了极大气力的。
内侍无所适从,刚准备说什么,却听赵构低声道:“你出去罢。”
便也只得依言而行。
待到房间只余下自己之后,赵构抬起头来,目光看着桌面上自己依旧是紧握成拳的手,整个人簌簌地颤抖着。
完颜宗弼在修约条目里留下的那一击耳光,确确实实地落到了他的面上,并且,将他彻底打得清醒。
这些天价数量的银绢,并非完颜宗弼真正的所要的。之前那名不见经传的宋使,也不过是一个鱼饵罢了。
此时此刻,他的筹码却已经到手了。
不是别的,正是已经去往金营和谈的秦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