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闻言,久久地沉默。室内灯火昏暗,他大半张面容都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如何。
许久之后,他缓缓开了口,声音里竟不分明地带了些许笑的意思。
“朕的人马,他倒是用得毫不生分。”
小校闻言微愣,只因听不出对方的笑,到底是扬是抑,便也只能一言不发。
赵构顿了顿,不论战事,却是对着小校道:“你们的人马可有折损?”
“回官家,折损不多,不过十余人而已。”
赵构面露满意之色,徐徐颔首。这精锐到底是精锐,关键时刻,乃是可以仰仗的人马。
“此战虽未擒拿住完颜宗望,却也算是一场小捷,初入沙场,能有此捷,已属不易。”他慢慢压低了嗓音,道,“只是……你回去告诉何荣,岳飞的命令,他不可不听,也不可尽听。这一点,他自当明了。”
“是。”小校不敢多问,只拱手应下。
“再有,”赵构稍稍挪动了身子,将自己越发深陷入窗内的阴影之中,声音有些模糊,“给朕带条口谕给岳将军,让他务必生擒完颜宗望。朕不要死尸,只要活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缓慢低沉,甚至带着些许阴鸷的意味。
“官家口谕,臣定然字字句句带到。”小校依旧不解,去也只能照旧应下。
“你今日稍事歇息,明日便动身北返。”赵构道,“时候不早了,退下罢。”
听闻小校离开的脚步声走远,赵构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身子也跟着软了软,顺着床头滑下,整个人仰面落在了床榻上。
凝视着眼前的黑暗,他抬手慢慢地扣住身旁绣着精美图纹的被衾,脑中浮现出的,是就在这一张床上,许许多多肢体交缠,色授魂与的情形。
分明不过数日,却已同三秋。
那人要飞,他便给他一双翅膀,乃至一片无际的苍穹。
然而,鲲鹏展翅,纵横天际之后,又岂会敢于陷入旁人的掌控?这一点他他很明白,却也仅止于明白而已。
他不知道若有那样一日,自己会当如何。
为他所制?又或许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折了他一双翅膀,也说不定。
正想着,大门却被自外打开,内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停在床边,低声道:“官家,药已煎好,可要现在服用?”
赵构动也未动,懒懒道:“端上来。”
内侍应下,便很快对着外面一个招呼,便有侍女端着一个玉盘走了过来。
赵构坐起身,垂眼看了看玉盘中的瓷碗,神情有如冰封。
他抬手端起碗,放在唇边,微微一顿,随即不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一口咽下。将瓷碗交给内侍,然后仿佛无事一般,又倒回了床榻边。
内侍接过他手中的瓷碗,放回玉盘中,吩咐侍女退下,自己也一拱手道:“时候不早,官家还请早些歇息。”
说罢小心转身告退。
而忽然,身后却想起赵构淡淡的声音,“这药朕已然服了数月,为何还不见起色?”
内侍脚步一顿,连忙回身道:“官家,郑御医曾道此法温和,须得长久时日,才能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