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已然再明显不过。
他不可能放弃建立沙场功勋的机会,也不可能恩师的功绩毁于一宿,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赵构自始至终,都是如此笃定着的。
这便是他的弱点。
抬起手,在岳飞的肩头不轻不重地一拍。几乎同对方胸膛相贴地,他倾身向前,附在对方耳侧低声道:“既如此……便等朕的传召罢。”
温润湿热的气息,在耳根后最敏感的部位轻轻拂过,稍纵即逝。岳飞身子明显绷紧,人却依旧铁塔般立着,岿然不动。
“退下罢。”而很快,赵构分开了二人,隔着些距离打量着面前高达之人,笑意不加掩饰。
岳飞拱手告辞。
离开赵构的御书房,迈着大步,他横冲直撞地转过了几道回廊,才骤然站住脚步,盯着两侧的宫灯,和周遭无边的黑暗,一声一声地喘息。
万籁无声,唯有他的喘息是如此的明显,急促地近乎仓皇。
手握成拳,力道之大,几乎要捏断自己的筋骨。
实则他早便预感到了,自己迟早会妥协,迟早会答应那样的条件,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因他有着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东西。
宗泽在短期的停棺之后,便到下了葬。当日,赵构亲自前去,聊表了沉痛之意,一直到送宗泽入土为安,才带着众人而返。
人群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一身缟素,格外高大的身影。
四道目光毫无预兆地触及了,岳飞眸光里唯有冷然,而赵构却不动声色,挑唇而笑。
当晚,岳飞在房中等来了赵构随身的内侍。
内侍在听得赵构吩咐时,稍稍一联系岳都头的平步青云,以及在官家面前各种非同寻常的优待,心中便已然如明镜一般。
可面上神情,却依旧再平常不过,只道:“岳都头,官家传你入宫觐见。”
岳飞高高大大地立在门边,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应了声。
月华如练,夜风习习。
岳飞跟在内侍身后,踏着满地明亮如雪的月光,来到赵构的寝宫。赵构素来夜里不喜明光,哪怕此刻夜还不算太深,但整个宫室之中已然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灯。乍看之下,如同披了一层薄纱一般,朦胧中透着昏暗。
内侍推开了寝宫的门,看了岳飞一眼,轻声道:“岳都头请进罢。”
岳飞背光而立,面容隐没在月色投下的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如何。
闻言,只道:“好。”声音平静如水,却不是活水,而是死水。
举步步入门内,便听得雕花的大门在自己身后沉重地掩上,“吱呀”的声音尖利刺耳。这声音他太过熟悉,每一次见到赵构或者离开赵构,都是如此。
而这样的声音,往往也没有什么好的预兆。
比如此刻。
深吸一口气,他迈开步子,走入房内的黑暗之中。
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斜斜地从镂花的窗棂处投射下来,为原本昏暗的房间增添了些许光亮。
有一簇,便刚好落在房内一侧。
那处,赵构一身寻常的明黄衣衫,正举着一盏烛台,背身看着墙上悬着的一幅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