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刘正彦看了看他,接口道:“早便听闻岳帅威名,让金人闻风丧胆,今日又听岳帅也不赞同那赵构做皇帝,那我们便可谓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知岳帅可否愿意带兵北上,抵挡金人?”
岳飞没有推辞,只干干脆脆地道:“岳某今日也正是为此而来。若二位肯托信于我,我自当全力而为。”
苗刘二人忙不迭地颔首,口中道:“自然信得过岳帅。”
岳飞起身拱手,道:“多谢二位。”顿了顿,添道,“只不过岳某有一不情之请。”
苗傅道:“请讲?”
“岳某早年曾带兵同金人数战,同士卒同寝同食,分外了解。而自打官……赵构和谈之后,他们已被打散派入不同地方,岳某希望能将他们重新聚集起来。”岳飞缓缓道,“毕竟,若是将不识兵并不识将,韩帅此刻的情形便是前车之鉴。更何况,满朝上下,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如何同金人作战。”
他说完这话,便停了下来,等待着面前人的决断。
实则自打步入此地的第一刻,他便知道,苗刘二人已然没有了主动权。
他们如今纵然已经持朝政,也不过是仗着手中掌有禁军,且人人对赵构已声怨怼。若论真正的本事,骨子里只怕并没有多少,故而此刻眼见着金人兵临城下,他们心中早已慌乱了。
除却倚靠他,别无选择了。
赵构被囚,金人南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人诚不我欺。谁能料到,如今成全他的,竟是这两个同他毕生纠缠的宿敌和阻碍?
想到这里,岳飞心里溢出一丝自嘲,却并没有让它浮上面容。
而苗刘二人思忖了片刻,虽说对于岳飞也并非全然地放心,可两相权衡之下,到底也别无办法,便应了下来。
临走之前,苗傅突然问岳飞,不知两位皇子之中,何人更适合立为新帝?
岳飞自然明白,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闻言只道:“岳某早已说过,朝中政务我不甚了解。二位皇子优劣,也未曾深入接触。”顿了顿,道,“我以为,此刻不需急着立新帝,倒不妨将韦太后请出,临朝称制。”
在此之前,宋朝已有过两位太后临朝称制的先例,故而此举并非太过特立独行。更重要的是,对于苗刘这两个莽夫而言,立新帝非是找个人代替赵构,而是替他们二人寻个合适的傀儡。
故而,他们需要的不是年轻有为的继承人,而恰恰是平庸无能,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干涉和阻碍的。否则纵然立了,若日后两方不和,再废也只是指掌之间。倒不如让韦太后出来临朝,这样实权便是最大程度地掌握在二人手中。不仅二人乐见其成,对于两位皇子和朝政的稳定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果不其然,二人闻言,思忖半晌,虽不曾明说,可眼中已有光耀隐隐闪动。
显然是深以为然。
几日后,苗刘二人果然依照岳飞所言,将韦太后从深宫中请出,临朝称制。韦太后在历尽解难后,早已深居简出不问政事,对此百般不愿却又没有自主权,便只能无奈地应下。
这厢他二人暂时稳住了内朝,那厢岳飞却已然以最快的速度,将尚还留在京中的旧部召集在了一处。兵将再见,自然是感慨而又焦急。岳飞看着数年前自己还是毛头小子们的部下,如今已然长成了不少,心中一时间也有了几分为人父母的欣慰,而更多的,是内心那股被按压太久的血性,因为他们而骤然复苏。
在苗刘二人的许可下,他抽调了一部分禁卫军,连同自己的旧部,以及尚还留在京中的部分人马,共计三万余人。数量同金人号称十万的铁骑虽不能比,然而岳飞向来认为,兵不在多,而在于善用。
所以,他却没有将自己重回军营之事公之于众,只将人马交付于其中一名得力部将,自己则藏于幕后,以他的名义发号施令。
制胜的机会只有一次,他要给完颜宗弼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他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却并未急着发兵。哪怕朝中的部分文臣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苗刘二人也派人来催问了多次。
岳飞统统只是按压了下去。
如今他手中的人马,尚还是一块未及打磨的璞玉,若是这样就草率出兵,显然是以卵击石。故而他每日亲自带领军事操练,在培养兵将间默契的同时,更是手把手地教他们破铁浮屠之法,反复操练。从清晨到黄昏,有时耽搁得晚了便不回府了,索性就在营中同将士们一道安寝。
另一方面,他也派人飞马往北,将自己的迷信送到韩世忠处。信中,他并未隐瞒自己的情形,与此同时语气诚恳地请求对方务必再支撑一个月,给自己这支尚还青涩的人马,一些雕琢打磨的时间。
韩世忠很快地回了信,信中只有简单的六个字:定当全力以赴!
然而自己遒劲,笔法潇洒,却已然将他心内的决心,以及此刻的热血尽数昭示出来。岳飞见信如见人,心也稍稍地放下了几分。
一切打理妥当,后顾之忧已然不复存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将这支人马调|教成自己手中最得心应手的利剑,给予金人一记重击。
“哈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看罢探子送来的消息,完颜宗弼朗声而笑。
他这厢连连大捷,眼看着便要毕竟汴梁,而那边宋朝的宫廷之中却频频生乱,起初赵构胡作非为便也罢了,如今居然发生了兵变,朝中之乱,可想而知。
将手中的羊皮纸用力握紧,他眯起眼眸,于平地之中举目南望。
在岳飞之后,无人能破他的铁浮屠。如今他的铁骑南下,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偶尔遇到的些许抵抗,也不过是将胜利延迟了几日而已。
这大宋的江山,就要成为囊中之物了。他此刻只盼赵构的命能硬些,莫要轻易地就死了。他要他亲眼看到金人兵临城下的情形,以及他成为阶下囚徒的那一日。
他要用这一场完胜,以及赵构的血,祭奠完颜宗望。
岳飞以这样的方式东山再起,是朝中绝大多数人未曾想到的。
在部分克己守礼的文臣眼中,自然也是不能容忍的。
这日,在军营中待了正正五日的岳飞,终于寻到了回府的空当。不巧路上却遇上了一个年迈的文臣,老人家见了他,气的胡子都在颤抖,指着他直道:“身为人臣,却依附贼子,如此上位,良心可安?”
岳飞闻言神色淡淡,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岳某所想,不过如此。”
老人家依旧不解气,声音反而大了几分,“若是忠臣,此刻便该杀了苗刘二贼,玉石俱焚!枉我过去还认为你是忠臣良将,却不想竟是一丘之貉!”
左右随从的面色都变了变,岳飞却并不在意,只道:“实在抱歉,岳某这条命还得留着杀金人。”顿了顿,道,“如今朝中情形你我皆知,太祖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苗刘二人只怕并不会遵循。大人若是肯听岳某一言,白日里那如同方才之言,还是少说些微妙。命都没了,日后又那什么尽忠?”说罢吩咐左后将老人家搀扶着,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