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望舒眼底弥漫起滚滚热意,笑容却更加明媚了,“嗯,对不起。起初,起初是觉得,见一面罢了,不会再与你有交集了,所以没必要弄得大家,在北郊那样的地方,尴尬不自在。”
“多少次了,”他嘶哑的嗓音里夹着血腥气,“这一年,见了多少面,你有多少次,有机会说。”
“对,是我没说……前几次总是以为是最后一次了,后面,想主动告诉你,但似乎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你每次都在帮我,我觉得扫兴不敢说。”她点点头,“对不起,是我在耍着你了,是我骗了你了。”
萧津渡死死凝视着她,像要把她这副武装起来的浑身都对不起他的样子撕碎开来,把他的蓝望舒还给他。
雨雾垂直落在二人中间,在灯下绮丽地飞舞,可这明明滚热的盛夏却在这一刻宛若数九隆冬,这缥缈薄雾犹如倾盆大雨。
全世界都在颠倒。
“骗了就是骗了,错了就是错了,我很该死,”甘望舒对着他漆黑如墨的瞳孔浅笑,“对不起。你送我的礼物……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给你送回去。”
那些她不想收礼物的画面一下生动复现,也都合理了起来。
萧津渡没有说话,目光依然如炬般在看着这个陌生到极致又熟悉到心痛的一个人。
甘望舒:“其他的情谊,照顾,陪我输液,带我看中医,去机场接我,陪我过年,送我小马,一次次为我,飞去美国,这些这些,对不起,还不了了。萧总介意,就恨着我,我没所谓的,你也该恨着我这样一个,虚伪至极的人。认识你是我的幸事,这一年我拿了太多了,但认识我,确实不幸,给你多了非常多的麻烦。
原不原谅,随你的意。我很对不起,但我赔偿不起。”
她伸手捂住发疼的肋骨。
萧津渡眼神闪动,垂下眼睫往那一块儿看。
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他真心想要听的,他会不会担心她……
想了想,甘望舒又自作多情地说了一句:“无论这事,能不能顺利解决,我都会找机会,回美国,能走我就不再回来了,美国有我二哥,国内……没什么了。萧总如果可以,不要怪我小妈,愿意你就偶尔,顺便看望她一下,不看也行,她有保姆照顾……”
“或者,你要是生气,也可以跟调查组坦白说一些……说一些他们需要的话,固然我没跟萧总透露过特别的细节,但是我的蓄意,你知道的……最近为了我,甘氏总是在找萧安的麻烦,里里外外,我都对不起你,所以,你随时可以报复我,你的话有利于他们给我定罪,我不会怪你,是我欠你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想跟他说一些好话,觉得他或许,有可能担心她,所以想告诉他自己后续的安排,但是说着说着却又变成了这样的利剑,刺向了彼此。
最后,她在他锐利如冰的眸色下,点点头,“我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是我,对一个人如此好,好到这一步,好到最后,他姓萧,是那个我这辈子最不想有交集的人,我也会恨透了你,会崩溃,嗯,会的,对不起。”
雨有些大了,她说:“谢谢你等我到这么晚……”等她一年……
话罢她转身,又拖着微微瘸着的腿往前走。
漫天雨幕似刀似箭,似银针,萧津渡觉得心口千疮百孔,鲜血直流,分不清是真相被一个个字肢解铺平,血淋淋地躺在眼前;还是她说,让他跟调查组坦白,报复她,解恨;或者是她最后转身踉跄走出这一年岁月的身影。
他只觉得喉咙里的血几乎要涌到口中了,腥味在唇齿间弥漫,胸口痛得几乎要昏厥。
“上车。”他看着她半瘸的腿,脑中恍恍惚惚都是在美国医院里她半夜疼醒的样子,所以沙哑地吞吐出两个字。
“谢谢,不麻烦了。”
她没回头,在雨中走远了,脚步很慢,但是走着走着,也远了。
萧津渡的白衬衣湿透,指尖淌水如泉生硬如冰封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车灯所照射的范围,彻底远离了他的视线。
大雨如潮落,这场相遇是穷竭心计也好,是虚伪矫饰也好,反正结局也算光明磊落了。
雨水将过去三百多个日子里的丝丝缕缕一一扯断,东流而去。
第46章他还是怕她有事。
凌晨三点,北市不断发布暴雨预警,这座古老的城市仿佛下一秒要随风流逝。
萧津渡一夜下来做了无数的事,工作,喝酒,看电影,玩游戏,健身,也试着躺下睡觉,就是没有一件事做得成。
最终在三点半时分,他把一个律师叫到漓园。
茶室被雨声灌满,光写锦鲤在水中几乎要游上岸。
律师坐下喝了两口热茶,解释:“看最后他们掌握的证据,今晚等到半夜放人明显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不能说就没事了,现在人应该还是无法出境的。”
萧津渡端着茶喝,“如果定下来呢?多严重。”
“如果甘氏这36亿案子真的是她一手炮制,且有完整的证据链的话,就算挺严重的那一挂了……”
萧津渡放下茶杯,往后徐徐靠上了太师椅。
律师离开,一会儿又有人来。
萧津渡一晚上到天亮见了三个律师,得到的最好的结果是,证据应该会不足,律师揣测她应该不会把自己陷于泥沼之中,就算要报复也不应该让自己受牵连,调查组如果只有一丝证据也无法真的将她整个扣住,左右就是一阵子出行不便罢了。
萧津渡觉得有道理,他也不相信她这么傻,他相信她会做,也许气昏了头会不惜一切去报复甘氏,但是她一定不会让自己也掉入漩涡之中……
同归于尽算什么报仇呢。
一定不会的。
天亮了,阳光穿过雨幕洒在水池之中,锦鲤在水中快活地穿梭。
岸边的人,一夜没睡,思绪、目光、精神都沉沉如暮霭,混混沌沌地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一夜不睡见那么多律师,为什么要去管她,管那个……他从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认识,从来就不认识的人的死活。
甘氏的女总,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他去休息。
身子连续不舒服了三天,萧津渡都没怎么去公司,去了也一会儿就走了,回了家,喂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