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位受困者,」戰士看著女人瞬間蒼白下去的臉色,不忍道:「遺體。」
「不可能!」
男人咆哮著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江嶼舟,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具遺體,死死咬著牙:「為什麼不能先救我兒子!如果你們先救他,他就不會死!」
身旁的消防員趕緊解釋道:「您兒子的遺體被發現時是在一個倒塌的柜子下面,又是在頂層,按照我們搜救的順序…」
「狗屁順序!」男人徒勞地咆哮。
女人就像被定格在了原地,嘴張著,愣愣地盯著傅承,能看得出她的家庭條件並不好,皮膚鬆弛,身上的衣服也很廉價,整個人帶著被生活壓迫的無奈與疲累。
可是江嶼舟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安雯出事那天的安夏婉。
大悲無淚,她們的臉上都帶著失去此生摯愛的痛苦與絕望,就像她們的生命定格在了這一刻,連眼淚都忘了流下來。
傅承把遺體交給醫護人員,看著江嶼舟,他能懂江嶼舟在想什麼,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
火場內濃煙滾滾,人的視覺幾乎被徹底剝奪,即便有滅火服的隔絕,滾燙的溫度依舊炙烤著身體。
進入火場,尋找火源,搜尋被困者,幾年的救援經驗早就把這些流程烙印在了傅承了骨子裡,從最開始面對死亡的震撼到現在也能平靜地安撫遇難者的家屬。
從生到死,或者從死到生,傅承早就習慣了,可是今天看到一直守在外面的江嶼舟,就好像一下將他拉回了一個溫柔的,心安的世界。
察覺到他的目光,江嶼舟也看了過來,他的眼底帶著無法掩飾的心疼,又看著傅承仍然止不住發抖的胳膊。
傅承走上前兩步,突然用力一把將江嶼舟抱在懷裡。
鼻間的氣味並不好聞,江嶼舟僵硬了幾秒鐘,手才慢慢地抱住傅承的腰:「辛苦了。」
圍觀群眾太多,媒體早就堵在外面,傅承很快放開手,目光深深地看著他。
江嶼舟抬頭與他對視,目光突然一轉。
現場實在太混亂了,路過的車子基本都停了下來看熱鬧,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剛剛痛失愛子父親是什麼的時候從救護車那邊走過來,又是怎麼從擁擠不堪的人群中找到了他帶過來的那把殺魚的尖刀。
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死死盯著傅承,從他身後一步一步走過來。
江嶼舟瞬間意識到了不對,眼前銀光一閃,使出全身力氣一把推開傅承,只來得及脫口而出一句「小心」。
那把銳利的尖刀,在下一秒鐘,刺進江嶼舟的腹部。
身邊充斥著尖銳的叫喊聲,從未有過的劇痛從腹部蔓延開來,江嶼舟雙腿一軟,緊接著被傅承一把接住抱在懷中。
「嶼舟!」傅承聲音不穩,徒勞地用手虛攏著江嶼舟的傷口,血源源不斷往外流淌,溫熱的,卻讓傅承的心一寸一寸的冷。
男人很快被衝上來的幾名消防員按住,馮寧嚇得驚叫一聲,幾秒鐘以後才反應過來:「傅隊!快把江老闆抱救護車上去!」
江嶼舟痛得渾身都在抖,額頭滿是冷汗,儘管傅承的動作已經放的很輕,抱起江嶼舟的瞬間還是讓他疼得止不住低吟了一聲。
傅承心痛不已,低頭看了他一眼,覺得語言太過蒼白,只能放低聲音輕聲哄道:「我們馬上去醫院,堅持一下行嗎?」
江嶼舟眼前陣陣發黑,費力睜著眼看著傅承緊繃的輪廓,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傅承,」江嶼舟的聲音就像卡在嗓子裡,根本發不出什麼聲音。
「麻煩讓一下!」馮寧在前面大喊著讓圍觀的群眾讓出一條路。
傅承大步往救護車的方向走:「我在。」
江嶼舟的手從腹部挪到傅承的胸膛處,拽了一下他黑色的防護服,力道輕到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傅承就是感受到了。
江嶼舟臉上血色盡失,動了動唇,艱難地用氣音說:「我,不疼。」
傅承只覺得心如刀絞。
「傅隊!快!這邊!」兩名醫護人員迅放下擔架,傅承輕輕地把江嶼舟放在上面。
「快上車!」醫護人員叫了一聲傅承。
傅承抬步就要跟上去,身後的馮寧再於心不忍也只能輕聲開口:「傅隊,現場這邊…不能沒有指揮員。」
後續工作繁瑣複雜,作為現場最高級別的領導,傅承走不開。
「患者出血量太大控制不住,傅隊,您上車嗎?」醫生把氧氣罩扣在江嶼舟臉上,聲音急切地催促。
傅承從未像現在這樣的痛恨自己的職業,江嶼舟的眼裡沒有多少光,看著他,好像也在等著他的答案。
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不上車,可是身後背著他的使命和職責,傅承握了握拳,別無選擇。
「不了。」傅承往後撤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門在他面前關上。
江嶼舟的眼睛在他的注視中緩緩閉上。
江淵站在走廊的窗口邊抽菸,一道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轉頭看了一眼,傅承來不及等電梯,從安全通道跑上來。
江淵的秘書在門口守著,看到傅承跑過來趕緊叫了一聲:「傅隊,這兒!」
江淵用力把還沒抽完的半支煙按滅,朝這邊走來。
「叔叔。」傅承的目光越過秘書看著他身後重症監護室的門:「醫生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