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疾两年,何有时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时候,常常是盯着地面走路的。路上有没有石头、有没有积水、地板是不是太滑、会不会摔倒、会不会撞到人……别人漫不经心扫一眼就完了,她得时刻注意着,排查一切隐患。
可此时,被秦深引着朝一个方向走,她却无比得安心,哪怕泪眼婆娑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怕,相信秦深不会把她带沟里。
“要是不想拍的话,咱们明天就走。”秦深哄得没招了。
何有时哭声一滞,声音闷闷地憋出一句:“不走,要拍完。”
秦深本来就不如何的表达能力愈发显得苍白,只能任她哭个尽兴。虚虚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试着紧了紧,察觉有时身子蓦地僵住,秦深又默默松开了些,假装是走路不稳的过错。
后来她哽咽声渐渐小了,低着头,拿一只胳膊挡着脸。秦深看不清她的表情,试着拉了拉,没能拉开。
“秦先生你不要看我,我眼妆花掉了。”
秦深几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前面有台阶,我背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何有时连忙摆手,也不在意眼妆花没花了,还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结果秦深也不失落,她要真坦坦荡荡让自己背才是奇事。他想了想,开始叮嘱一些事。
“回了房间洗个热水澡,这里有活血的药酒,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上去,拿药酒多揉揉膝盖。要是疼得厉害,就打电话给我,咱们连夜回市里。”
何有时认真听着他的唠叨,最初是实实在在的感动。可听着听着,她却开始沉默,没像往常一样乖乖点头。
路边的灯瓦数不高,大概也是为了营造朦胧的意境美,她低头认真看着脚下的路。右边裤腿已经快被风吹干了,冷意渗入皮肤里。
快要走到旅馆时,何有时停住,小声叫了一声。
“秦先生。”
秦深转头看着她,江畔一片明黄色的渔灯零零落落,映在她眼底,璀璨如星子。
“秦先生,你……”何有时有点难以启齿,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小心开口:“你是不是,在追我?”
在秦深薄唇抿成一条线的瞬间,何有时立马慌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咳,我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了。”
“我是想说,秦先生你别对我这么好。你对我太好了,在医院时那样……刚才、刚才又是那样……我就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挺丢脸的。”
“我不知道我猜错了没有,我大概是真的自作多情了……但秦先生你不要对我太好,我自己都活得乱七八糟的,我……你一对我好,我就特别慌……”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细微,好像一只谨小慎微的蜗牛,怂兮兮地从壳里探出头来,小心观察他的表情,稍有风吹草动她就缩回去了。
秦深不接话,何有时彻底怂了,垂着眼睛,气场萎靡。
长期不与人交流的人,语言组织能力会一点点退化,她就是如此。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偏偏秦深听明白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想笑。最不能忽视的,却是心底一阵阵泛上来的,酸麻胀痛,当真百感交集。
相处了快一个月时间,秦深自觉已经摸清了她的缺点。
无论是对待物质还是感情,她脑子里像是有个等量交换的公式,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一定得还上一分,不然便觉心里不安。哪怕是他那天给她带了一盒小饼干回去,第二天她也会带点自己烤的布朗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