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太子是再也扶不上墙的烂泥,但他既被分派了过来,就要护主,对这样的主子尚且忠心,若是调到别处,岂非更加肝脑涂地,以命相报
那他看不惯吴永旺,也算是有理由了,嫉妒。
我曾是你的师父,你都是我带出来的,凭什么我混的不如你
而且吴永旺做了掌司,手下一堆人,权力也是比徐昆雄大的,照都知监规矩,小的对大的要永远尊敬,否则要被收拾,但苏懋见过二人对话,吴永旺对徐昆雄可谈不上尊敬,言语间暗钉子挑衅良多遂不管二人之间有过怎样的过往,现在皆已斩断,徐昆雄无法控制左右吴永旺。
太子又道“二人在两年前,曾一同卷进后宫争斗,徐昆雄遭吴永旺陷害,离了上好职缺,到了孤这里。”
断人前途,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徐昆雄不但嫉妒,他还恨吴永旺。他会巴不得对方倒霉,如果有机会踩对方一脚,他定会乐意。
苏懋依照自己画的人物关系图,往下顺“死者李柏,是吴永旺同年,彼此有竞争,有龃龉,还有共同的师父徐昆雄。”
太子一听就知道苏懋在说什么“死者孙守勤和王高,一个是吴永旺的徒弟,一个是暂时带着的徒弟,嫌疑人童荣也是他徒弟,这整个关系网,皆以他为中心,承上启下你在说,吴永旺脱不开嫌疑。”
苏懋指尖滑过纸上的名字“可死的都是太监,一旦事情闹大,吴永旺这个掌司,将要背负最大责任。”
似乎对他而言,并不划算
太子却道“你也说了,是闹大。”
一个上吊自杀,两个意外身亡,如果不是苏懋在,姜玉成又好热闹,这件事根本不会闹大,更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命案。
苏懋想了想,又道:“从动机上看,童荣和死者三人关系都很密切,孙守勤和王高是竞争者,李柏是找上门说想要帮助他找门路的人,但李柏似乎目的更多是为了气吴永旺,或炫耀自身抱了主子娘娘大腿,并未对童荣带来什么收益。”
遂他的嫌疑在明面上,看起来比别人都大。
太子“从行凶手段上看,凶手似乎非常了解死者。”
“殿下也看出来了”苏懋低头一看,太子指尖按着的,正是他的验尸记录,“酒和水仙之毒,佛香上的信石之毒,凶手不但计划丰富,连细节都做的很到位,悬吊于奉和宫门口的王高暂时还未找出关联,但我已有想法了。”
这必是凶手行为逻辑。
再就是作案过程和作案时间。
苏懋继续道“李柏死于酒醉后饮水仙花根水,这顿酒是和童荣喝的,童荣口供已录在卷宗内,他说是李柏去找他喝酒,并非他自己主动邀约,他不可能提前策划杀人时间过久,行迹难查,现在并不能确定,是谁处理掉了李柏房间里所有水,只剩水仙花盆。”
“孙守勤死于佛香上的信石之毒,凶手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比如黄鳝血,比如信石毒,比如房间里开的窗子,凶手至少要潜入孙守勤房间一次或两次,且时间都不能相隔太远,黄鳝血这个东西,皇宫这么大,会有,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凶手能弄到,且神不知鬼不觉”
太子“凶手未被任何人看到,证明此人对宫中情况极为熟悉,且能灵活应对,别人不会对他生疑此人还要懂些身手,你想到了向子木。”
苏懋“现有线索证据,所有嫌疑人里,的确只有他能做到来去自如。”
太子“要能灵活应对,别人不会生疑凶手要有一定的权力,你对姜玉成,也并非无有怀疑过。”
“每一个嫌疑人在证据尚未完备前,都不能感情用事的信或不信么,”苏懋清咳一声,“比如吊在奉和宫门口中的王高,事件生的当下,吴永旺童荣孙守勤几乎都是亲历者,孙守勤已死,童荣说是跑出房间,落单,吴永旺手受伤一个人在房间,并未移动,同样可疑,但没有切实证据,就不能断定他们谁就是凶手么。”
太子垂眉“但你似乎已经知道了。”
苏懋看着纸上信息,大脑快转动,最后微微一笑“一切,还需要证据支持。”
少年眉眼弯弯,露出漂亮的小虎牙,看起来似乎顶了整个春日阳光,明媚又耀眼。
太子眉尾微扬“要孤帮忙”
苏懋赶紧从卷宗里拿出一张纸,给太子看“徐昆雄对吴永旺的恨,还有吴永旺手伤的那么是时候我有些想法。”
太子看了眼,淡定将纸页收起,视线浅浅掠过少年润泽唇角,白白的小虎牙“可有害怕”
“怕”苏懋没反应过来,怕什么
太子“都知监。”
苏懋懂了,对方说的是那里残酷的霸凌行为,他亲眼看到了的。
“封闭的环境,竖起的高墙,特殊的群体规矩,压抑得不到释放的情绪,经一定时间的催,有个别人极大可能形成一定的扭曲的价值观。”
苏懋声音疏淡“他们会挑选那些新进来,对环境状况不了解的陌生人,来泄自己的情绪,为了这个行为能够顺利,他们会选择一些不同,比如性格孤僻内向,一段时间很难融入群体的,或者身体特征与大多数人不一样,比如过高或过矮,或胖或过瘦,有特殊疤痕或者干脆长得丑,又或者直接是偏远小地方来的人,口音与众不同只要想欺负一个人,你总能找到他身上不一样的点,放大它,孤立它,让大家一起笑话他,继尔欺负他,辱骂他,虐打他。”
“霸凌者通过这样的行为,显示出群体里的地位不对等,彰显了权力感,巩固自己的位置,越是引领这样的行为,越是号召更多人围观或加入,权力感就越大,更让底下人追捧和羡慕,久而久之,就驯化出了服从这个东西,慢慢的,这也被叫做规矩,而被欺负的人习惯了,麻木了,知道求助无用,也就认了命,要么被欺负死,要么加入。”
只不过这个案子里,除了野心的权力欲,还多了一点挑战对生命的裁决权。
凶手已经开始杀人,不可能再停下。
苏懋是真的不害怕,当你懂了事件生的原因和逻辑,知道接下来的轨迹,脑子里想的会是应对,而不是害怕。
可不害怕,并不意味不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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