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别尘淡淡道,于是百里闻立刻不再多说,恭敬地退步行出门去。
银都侯也知晓云别尘不愿和自己结交的意思,但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无所谓了。窗外的马声和车声很快就重新响起,而后一点点地远去。
但小店内的热闹却一去不回了。
百里闻一行人已经走远,沈放舟面前的小汤圆也已经用尽。云别尘收敛眉眼垂眸喝着甜水,一时间竟没有再动的意思。
早点铺子的老板却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孩子,他站在二楼上忐忑地望着云别尘,握紧了手中的钱袋。
半晌,云别尘终于放下了汤勺。这时门外来围观所谓隐仙的人已经很多很多,街坊们踮着脚尖却不敢进屋,这些都是沈放舟早上见过的面孔,可她们脸上的惶恐与疏离却很难再让沈放舟认出。
“她给了你多少金铢?”
云别尘忽然道。
老板怔在原地:“什么?”
云别尘抬眼平静地直视二楼的老板和小七:“我说,银都侯给了你多少银铢。”
“一、一百个,”老板磕磕巴巴,“客官我不是有意要出卖你的,只是银都侯说她疼惜小女的心情就像我疼惜小七一样,所以我就。。。。。。”
老板的话越说越低,慢慢地他就不出声了,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多站不住脚。
沈放舟也脸色静下来说何必呢,云别尘一日多给他三个金铢,这些年早已给够了一百个吧?竭泽而渔,也许说的就是这种人。
云别尘闻言在座上默然片刻,很久很久她才起身,沈放舟立刻要跟上去,然而就在这时,小七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遏制在喉咙里的哭声。
她冲上来紧紧地抓住了云别尘,沈放舟转头望去在原地吃了一惊,这孩子居然已泪流满面:
“前辈前辈!我真的有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那天你教
()我练剑后我太开心,一时没有忍住告诉了我的家人,我没想到我爹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不是故意,我真的只告诉了我娘我爹!我真的是想和你学剑的!”
二楼的老板闻言却马上色变,顾不得云别尘还在场,他脸色难看:“学什么剑!学剑学剑,成天想着仗剑平事。。。。。。你有那个本领么?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你去学剑死了,我和你娘还能指望谁?!”
小七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她大概生平第一次会这样痛恨自己的嘴。沈放舟望了一眼楼上的老板,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她很容易就可以想出小七知晓云别尘身份后亮晶晶的眼眸,因为遏制不住激动所以拽拽家人的衣角悄悄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谁料到她的父亲转眼就将这个消息以一百个金铢的价钱卖了出去。
云别尘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没说话,只是淡漠地扯开小七的衣角。
下一秒白衣剑客倏地推门闯了出去,在看到她的瞬间,门外的喧嚣一下就消失地彻底。她往前迈了一步,在那个方向的街坊们就后退一步,分开一条路。
分开一条比早晨时更宽更大的路。
毕竟这是渡劫圆满,传说中可以飞升的仙人,传说中挥挥手就可以取她们一家性命的仙人。
云别尘笑了下,像是自嘲,她忽然就明白仙盟为什么说要出世入道,所以云别尘只低头看向沈放舟:“走罢。”
只是人却在最后一瞬,望了望那个孩子。
也就是这一瞬沈放舟顿住了,她说等一等,然后就立刻折返冲入了早餐铺子,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价值十个金铢的好剑拍在桌案上。
小七愣愣地抬头,脸上还带着未尽的泪水。
沈放舟盯着她,把剑柄塞进她手心:“听着——把约定好秘密告诉别人是你做错了事。这次你的代价是失去了一个可能的师傅,也许以后的代价就是你的命。
这柄剑算作我代那位前辈送你的分别礼,你愿意练也好,不愿意学也罢。我只想告诉你,学剑荡不平不一定要生死风雨,一个人堂堂正正地活着就是荡不平。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收好这柄剑,他年来日如有机会,请那时的你再亲自对前辈道歉,她是个话语很谨慎的人,说也许以后不能,那么就是能的意思。”
沈放舟拍了拍小七的衣领不再多说,只是步履匆匆地闯出去,重新跟上了云别尘。
被知晓了身份于是就几乎没有挡路客。沈放舟废了很大劲才追上云别尘,她不能动用灵力所以气喘吁吁:“前、前辈等——诶?”
冷着一张脸的云别尘倏地转头:“为什么要给她剑。”
沈放舟呆住了:“什么?”
云别尘面色不虞,换一个人大概就要被渡劫圆满的威势压在原地认错:“我说,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孩子剑。”
“不是前辈你让我给的么?”
“我什么时候让你给的?”
沈放舟停了半晌,竟然大胆地笑起来,青衫剑客挑眉:
“前辈虽然说的那样决绝却分明心中还有不舍。虽然说她犯了错,可那孩子是十岁不是三十岁。于是您当时看一眼小七很犹豫,但不肯就这样轻易地原谅她,所以终究是没有回头。”
云别尘冷笑:“你一个小小的元婴,竟然来揣度我的心思?你知不知道渡劫与元婴间的鸿沟?你知不知道但凡我生了气,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我没死。”
沈放舟叹口气,心说您有点傲娇啊前辈:
“云前辈是剑客,剑客快意恩仇不负生死。如果当时您真生了小七的气,那么就不会答应银都侯的请求了,以百里闻的作风,假若您不答应,她大概不会放过早点铺子的一家人,到时候既然不必牵扯进俗事,也能消除对这不守信用一家人的恨,不是一举两得么?”
云别尘不说话了。
沈放舟戳戳白衣剑客的衣角,语气揶挪:“所以您还要杀我么?”
“。。。。。。”
“别不好意思嘛云前辈,也不要怪自己看走了眼,”沈放舟喋喋不休,“我其实很不愿意讲信错人的词。世上哪里有谴责善人的道理呢?那老板出卖您是他做错了事,又不是您的过错,消消气消消。。。。。。”
“你好烦。”
云别尘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她哼了一声重复道:“你好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