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缺双目闭了闭,再睁开已是神色如常,柔声道:“你说的是。”
越栖见直觉自己无心一言,似乎已伤到了他,看苏小缺虽言语温和带笑,却显然心有郁结,绝大的忧愤伤情沉甸甸压着一般,一时心中十分不安,只想着往后定要更细致机灵些,尽力让师父得以宽慰才好。
忙笑着岔开话题:“等错刀师兄来了,我拿这两幅画给他点评一二。”
越栖见没想到,仅仅半年之后,自己便见到了苏错刀。
其时自己瑟瑟发抖躲在衣柜中,死死咬着拳头,咬出血,咬得深可见骨,亦不能稍有缓解心中满溢的恨与怕。
一线光明,出现在黑暗的尽头,苏错刀笑了一笑,伸指点唇,轻轻嘘了一声。
但随后更是无尽的暗。
在桑家的日子,似乎总是重复父母死去的那一晚。
越栖见一个人孤单的缩在漆黑的墙角,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更不知是日是夜,是渴是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活到将来的一天,要问问苏小缺,为何他承诺的一世平安竟然是家破人亡?要问问江南诸派,为何世代交好却又见死不救?要问问苏错刀,为何……为何敢违背庄崇光救下自己?
但寄人篱下,桑鸿正初始还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段时日后,便干脆撕破面皮,赤~裸~裸的百般凌~虐苛待,只为了逼问縀八星经或是七星湖其他消息。
若任由他如此横加摧残,自己定然挨不过几年。
越栖见牙齿衔着手指里侧的一点点皮肉,尖锐的疼痛混着暖而腥的一丝鲜血流出,心中已有了主意。
桑云歌这日回家过中秋,越栖见一身簇新的衣衫,垂手立在桑鸿正身边,仰着头,语气里有几分亲近的抱怨,道:“表哥,伯父等了你好久!”
桑云歌忙见过父亲,桑鸿正见他又长高了些,抚须而乐,父子两个一慈一孝,越栖见只一脸孺慕欢欣之色,养熟了的小狗一般。
待桑云歌洗沐休憩后,信步走到越栖见的住处,越栖见正坐在窗前看一卷诗词,心神俱醉,日光渐暗也不自知。桑云歌跳将过去,一把抢过书,笑责道:“你也保重着些,总是读书弈棋的就忘了时辰,爹为你的身子很是操心……”
越栖见书被夺走,有些生气,道:“你们就是爱操心,我喜欢看书不成么?”
桑云歌打量着他,叹道:“近日又病了么?脸色这样差,这手腕细得……一捏就断。”
越栖见嗯的一声,随口道:“夜里忘了关窗,吹着风了。”
桑云歌道:“要么你也多练练内力罢,武功好了,身体根基自然就好。”
看他面色如雪,荏弱清秀得一朵白莲也似,忍不住玩笑道:“你再这样风吹吹就倒,不知道的,还以为爹不曾善待故人之子呢。”
越栖见垂着眼睛,手指缩进衣袖里:“是么?表哥且看看我用的衣物玩器,乃至书笔纸砚……这样的不善待,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桑云歌笑着拍拍他的肩,道:“那也是你招人喜欢的缘故,栖见,你的人品性子,没有人舍得对你不好。”
越栖见忍不住一个哆嗦,桑云歌忙道:“怎么了?冷么?”
越栖见摇了摇头:“云歌,下次你回山,替我跟师伯祖问个好罢。”
桑云歌一愣:“师伯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