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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第1页)

她才发现自己住的并不是那家具陈旧简单的房间,这屋里的家具都是新漆的,床顶挂着红璎珞,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柔柔地拂着床顶上的戏水鸳鸯。

被子也是新的,蓝底青花的布面虽然粗糙,被里的棉胎十分蓬松厚重,缩在被子里无比温暖。

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全,椅子上雕着几枝墨竹,衣柜上两朵并蒂莲花开得无比灿烂,铜拉环处还雕着两只小狗,跟小江小海一模一样。

她紧紧闭上眼睛,在心里说,算了,别逃了,这里也算不错,何况你还能活多久,难道想曝尸荒野,被野兽当成盘中餐?

这时,他又折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骨头汤,一手托住她的后颈,将碗送到嘴边。

她连连哀叹,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把她喂饱,只怕噩梦就要开始了。

她把心一横,咕咚咕咚喝个精光,好歹做个饱死鬼。

果然没错,京城人就是讲究些,他心中暗暗欢喜,一巴掌下去,把她按回枕头上,走出去时昂首挺胸,面带笑容,如得胜归朝的将军。

她这会整张脸火辣辣地疼,牙一咬,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心中把那蛮子骂得狗血淋头。

院子里响起一阵水声,随后是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柴扉吱呀一声关上的声音,之后,大门砰地关上,那重重的脚步声渐渐逼到她的床边。

而后,一只有厚厚硬茧的大手抚在额上,又用力把她的长发从枕头上揪了下来,用一块热热的东西垫好头,把被角掖了掖。

在她胆战心惊的时候,那脚步声又缓缓远去,消失在隔壁房间。

短短一生,只有娘亲为自己掖过被角,她心中微微发疼,火光中,那人赤裸的后背如高峭陡直的山峰,让人觉得无比安全。

她脑中的弦一松,沉沉坠入黑甜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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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秋水天粗得像百年古树的神经,要对洗澡时的所见有什么触动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只认清楚一个现实,韩夫子是女的,不能给别人发现。

而且,男人要保护女人,自己以后一定要保护她,任务会非常艰巨!

难怪方丈那天左叮咛右嘱咐,说得他耳朵起老茧,敢情方丈是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重要使命,他暗暗得意,幸亏第一天就揭穿谜底,要不然以后真对她动手就惨了,男人打女人,他肯定再也抬不起头来!

云韩仙还不知道自己已被纳入别人的势力范围,看清楚蛮子果然如方丈所说那般质朴纯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赖定他的念头更加强烈,美梦不断,梦中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蛮子腼腆的笑容不停晃来晃去。

只可惜享福的日子不长,听得晴天一声霹雳,自己直挺挺倒下,迅速化成桃花,随风漫舞而散,而那蛮子仍然忸怩地笑,端着骨头汤浇花,浇花,浇花……

“起床了!”经过四次打探,秋水天忍无可忍,把蜷成一团美梦正酣的家伙从被子里挖出来,闭着眼睛用早上改好的棉袍一裹,直接扛上肩膀,怒气冲冲地将她丢在躺椅上。

从房间到阳光下这短短的距离,云韩仙噩梦连连,磕到门框上两次,碰到墙壁两次,最惨的是撞到躺椅的扶手上。

这种痛能让死人都蹦起来,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灿烂阳光,而美梦中那蛮子腼腆的笑容全然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凶神恶煞。

阿懒真没叫错,秋水天一早上构思的保护照顾计划已到九霄云外,恨得牙根发痒,他从记事起每天都是天蒙蒙亮就起来挑水劈柴做饭洗衣,忙得脚不沾地,而且寺院书院皆规矩甚严,何曾见过能睡到日上中天的人!

见她还是一脸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模样,他铁青着脸把帕子打湿,扳过她的脸狠狠擦了下去。

云韩仙惨叫连连,虽然清楚这蛮子的示好方式与众不同,对象是自己的话,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昨天被他狠狠蹂躏了一顿,整张脸还在火辣辣地疼,更别提身上头上磕碰到的地方了。

秋水天突然停了手,摸摸她脸上姹紫嫣红的颜色,闷闷说了句,“你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脸来问我!她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翻翻白眼,夺过他手里的帕子,艰难地爬起来。

见自己衣领大开,春光外泄,而那头蛮牛竟然又掩耳盗铃般捂住眼睛,又好气又好笑,放弃与一头牛沟通的努力,一边扣好衣裳一边走到水缸旁,对着水面一照,不禁倒吸一扣凉气,那里面什么时候出来一个姹紫嫣红的猪头!

把帕子往地上一砸,她呆愣半晌,无端端没了怒气,捡起帕子洗漱好,实在疼得受不住,瘫倒在躺椅上检查伤势,腿上三处淤青,手腕上一圈,肩膀似被人拆了下来,连抬手都很费力,脸上疼到麻木,更是全无感觉。

这偷懒的代价也太大了,她怒视着蛮牛,恨不得咬他一口。

让她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自从她把帕子砸地上,蛮牛就一直维持着忸怩造型,她检查伤势的时候,蛮牛变成做错事的孩子造型,耷拉着脑袋,肩膀低垂,目光与脚趾头纠缠不放。

已经没有任何话语能形容她此时的郁闷心情,她哀嚎一声,手脚一瘫,眼睛一闭,真想死了算了。

可是,罪还没受完,怎么能死,一阵剧痛从头皮传来,她暗道不好,一把护住脑袋,抖抖索索道:“别动我头发!”

没人回答,一枝翠绿可喜的竹簪子抖啊抖地出现在她面前,簪上还雕着两朵盛放的桃花,簪尾也是花瓣形状,惊人的美。

她久久盯着那支竹簪,心头百转千折,这是她得到的最美最好的礼物,不似珠宝字画那么昂贵,却比世间所有珠宝的总和都要珍贵。

见到拿簪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她终于回过神来,带着满腹柔情回头嫣然一笑,松开护卫的手。

没想到猪头的笑容也有这么大魅力!竹簪掉地的时候,头皮又传来剧痛,她哭笑不得,无可奈何之下护着头发惨叫:“轻点啊!我不是小江小海!”

他动作一顿,捡起竹簪,挠了许久脑袋,实在舍不得放弃刚获得的好处,似进行一个重大仪式般,整肃心情,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如瀑的乌发拢在手心,不觉心漏跳了几拍。

朦胧的记忆里,娘亲也有这样软的头发,他最爱为娘亲梳头,娘亲也喜欢让他梳,那时他的手很小,一把根本抓不完,总是一缕一缕地梳,发香从手一直沁入心头,仿佛整个身心充满芬芳。

娘亲表面温柔似水,却有无比暴烈执拗的脾气,病后不肯看大夫,将他辛辛苦苦找来的药全部倒掉,还将方丈大师拒之门外,没过三天就悄然辞世。

一个人艰难而寂寞地生活,时光淡漠了所有旧事,只有娘亲的发丝还在,成了漫长夜里最温暖的记忆。

当头皮的疼痛消失,某种淡淡的愁绪接踵而来,如纷飞的桃花雨,不可避让,不可捕捉,云韩仙感觉到身后那人虽略显笨拙却细致轻柔的手势,突然醒悟到某个事实:这一头青丝,对他来说也许有着另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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