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推搡幾乎叫人膽寒,劇痛和大腦的嗡鳴一道襲來,段弘俞一瞬極度地清醒又陡然間陷入混沌,不知過去多久,又或是幾秒,司機把准方向盤狠狠別回大道,在車身的擠壓與碰撞間,神智回籠,段弘俞才發現旁側不斷與他們發生碰撞的黑色奔馳。
由車內向外瞧,看不到奔馳車內部景象,但段弘俞莫名有種危險直覺。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車窗緩緩降下,一張熟悉的森寒面孔露出,林峰坐在主駕把持方向。
明明隔著隱私窗,段弘俞卻仍像被林峰的視線抓住,自後背升起一陣惡寒,巨大的荒謬將段弘俞捲入其中。
他怎麼敢?
段弘俞的第一反應是林峰怎麼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事?
可隨即段弘俞給了自己肯定的答覆。
林峰敢。
從始至終,他都不在乎一切。
他向來是瘋狂的,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秦暘將他逼上峭壁,林峰不會跪地求饒,他只會伺機而動,找尋下一個主動出擊的機會。
而現在……就是他的機會。
車身不斷地碰撞擠壓,司機怒吼:「特麼的什麼鬼東西!」
窗戶在擠壓中破損,裂出蛛網斑紋,道路上的車輛紛紛避讓,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雪勢變得更大了,飛揚地落在車窗,商務車不斷被擠壓,前座司機見避讓不開,已經瞭然對方的故意,現在不是追究來者是誰的時候,他經由剛開始的一瞬慌亂后里迅理清思路,數次嘗試從碰撞追逐中脫身。
「段導演!你抓穩!」司機罵了一聲,老練的駕駛技術穩著方向,一腳油門提。
商務車飛馳向前,帶起一陣浮雪,但林峰顯然沒那麼容易甩掉,他咬得很緊,黑色奔馳呼嘯駛來,似一頭巨獸張牙舞爪。
身體的僵直無法自控,段弘俞眼瞳震顫,克制不住生理反應。
林峰猶如一塊壓在段弘俞身上的磐石,又如一塊幕布似的深黑陰翳,只要林峰出現,段弘俞就無法從他陰影中離開。
明明已經過去數年,明明那些腐肉創痕早該被剜去……
危急時刻,車載音樂還在播放,秦暘深沉柔和的聲線,正在唱一抒情曲目,在此刻放映,簡直戲劇得可怕。
車外是動盪的飛馳,車內卻是秦暘的繾綣演繹。
……
那顆慌亂失措的心臟漸漸鎮定,情緒冷靜下去,段弘俞再次轉,仍能望見林峰那張森冷的面容。
這一次,段弘俞選擇按下車窗,后座的聲響引起了司機的注意,他分出注意力叮囑:「段導演你小心!」
段弘俞沒回答,車窗已經整塊降下,窗戶一敞開,冷風就在飛馳中不斷灌入,迅帶走車內的溫暖。
森寒的風吹拂,刀片一般生刮著面頰,擠壓碰撞還在繼續,安全帶緊箍著段弘俞的身體,讓他能在車身的劇烈晃動下仍然穩坐。
他啟唇,有白色霧氣從口中吐露,成了一片霧飄散在空中,冷意團裹著段弘俞,將他籠罩其中。
林峰留意到后座降下的車窗,二人的視線隔空對上。
段弘俞似被毒蛇纏繞,那腥臭蛇信吐出,林峰誇張地笑了起來,笑意不帶眼底,含著濃濃的捉弄意味與勝券在握。
像是掐准了段弘俞的命脈,只等他膽寒。
段弘俞靜靜注視著林峰挑起的嘴角,明明聽不見一個字,段弘俞卻能共通此刻林峰想說的話。
他一定在嘲諷段弘俞的膽怯,一定會用低沉的耳語迫使段弘俞承認他是唯一的勝者。
林峰的偏執與瘋狂,段弘俞已經領教太多。
可此時,在這顛簸的危急時刻,發麻的四肢卻似回血充暖,段弘俞以為的恐懼在這沉默的注視中悄然褪去。
原來再感受到林峰的威脅,自以為的心理障礙只是經年被強化印證的囚籠,他一推開,高籠便垮塌,只剩下一方廣闊天地。
前方大路坦直,林峰不過是叫囂誇張的紙老虎。
段弘俞那些不可名狀的恐懼,那些印在他心中的刻痕都在無聲息中慢慢消淡。
逃避只會讓恐懼更恐懼。
段弘俞的鎮定反應顯然不在林峰的意料之內,他臉上挑釁的笑容淡去,變成一張肅色的冰冷麵孔。
他不能忍受段弘俞如常的神色,那是對他的極大挑釁。
車提得更快,林峰那古怪的神色收斂,一歪方向盤,輪胎滑行颳起地面浮雪,一時間塵雪污泥飛揚半空,車身嗡鳴,這一次奔馳車頭直直朝向商務車的方向!
段弘俞再度見到林峰的浮誇笑容,他展眉舒目,面目卻是克制不住的瘋狂與激動,強烈的危險直覺將段弘俞包裹,陡然間,冷汗逼出,司機見狀狠打一把方向盤向右側大拐,過失控導致歪斜,車身傾倒的前一刻,段弘俞緊抓住扶手,仍不可避免地受到重擊,眼前一暗,徹底失去意識。
看著歪倒的商務車,林峰眼瞳睜大,雙臂激烈地戰慄,不可名狀的興奮將他包圍,
油門踩死,林峰迎接如此美妙的一刻,他感到奇異的心動,多年過去,段弘俞還是回到了他的網中成了無法逃脫的一尾小魚。
「弘俞……」林峰輕啟唇。
他終於不再收斂,誇張地笑起來。
離開、躲藏,有意義嗎?
林峰舒出一口長氣,像是在唱一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