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天旋地转之间,谢萦脑海里居然不合时宜地划过了一个念头。
……好像游乐园里的旋转咖啡杯啊。
船身猛烈地旋转倾斜之间,江水立刻灌了进来。水下的大漩涡一旦形成,把船只吸进水底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那条渔船估计已经被绞成碎片了。
情势危急,也再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谢萦对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叫道:“跳下去!”
“什么?”周围兵荒马乱噪音太大,兰朔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少女拔高声音,大叫道:“下船!我们跳下去!”
这是大江中央,四处水波茫茫,他们还身在急流里面。人一旦下了水,就跟飘萍一样,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不管兰朔到底有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他的确是没有一点犹豫地照做了。
趁着船身仰起一个极大的斜角,谢萦摸索着抓住了缆绳的一端,胡乱在自己和兰朔身上缠了一圈,两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了船沿,扑通一声落进水里。
十一月的江水到底是有点冷的,落水的瞬间,谢萦顿时打了个寒战。
入水的过程太快,四周又都是乱溅的急流,四肢都被带着扯向不同的方向。她明明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结结实实地喝了好几口水。
她一手扯着缆绳,另一手死死拽着兰朔的手,两手都被占着,慌乱之间甚至忘了用双腿去蹬水,但好像有某种力量正带着她往水面浮去。
直到将近半分钟后“哗”地一声出水,谢萦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剧烈地咳嗽了片刻,才逐渐看清周围的景象。
不知何时,江面居然平静了下来。
水下的漩涡消失了。可怕的急流来得快,去得也无影无踪,宁静平和的江水漫过身体,好像刚才那几分钟的颠簸完全是他们的幻觉一样。
好像有人叫着“小萦”,但少女耳膜还在嗡嗡作响,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兰朔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终于喘匀了这口气,五感缓慢回笼。
谢萦盯了他片刻,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好像鸭子啊。”
兰朔愣了:“什么?”
他们的船头本来通过缆绳和渔船牢牢系在一起,但那端的绳子被黎兴解开了,刚才下水之前又被抓住,此刻乱七八糟地缠在她和兰朔身上,不过此刻也没人有工夫管。
“我说我们好像鸭子啊……”谢萦擦了把脸上的水,表情罕见地显得有点呆,“你见过养殖户的鸭子吗,在外面遛的时候怕丢,就是用绳子系在一起的。”
到底是之前准备充分,救生衣在此刻挥了作用,让两人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浮在水面上。
小船被江水推着静静漂浮,他们就浮在小船边,像风吹动的树枝时上面连着的叶片,被拨动着摇摇晃晃,却始终通过缆绳和船连在一起。
虽然谢萦坚持声称自己会游泳,不过她刚才的表现显然让人很难放心,于是兰朔索性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上,带着她漂在水上,又用缆绳绕过肩膀,把两人松松系在一起。
小船已经不再巨震了,但黎家兄弟一动不能动地躺在角落里,看不见他们的情况,还在持续不断地鬼吼鬼叫。
现在也没人有工夫理他们,兰朔也忍不住低头问怀里的少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萦一手抱着他的肩膀,“你还记得规则里的前两句吧?”
人过滩,莫下船,多少水鬼江里缠;
人过滩,船过滩,下船走水来拉纤。
“里面不是说‘莫下船’吗?”
“是的,但船靠自己是过不了‘界’的……”谢萦小声说,“刚才你不是体验到了嘛。要是没人下来‘拉纤’,那我们的船就跟那个渔船一样,会被直接卷到水底去。‘界’就是这样,遵守规则就能通过。船上有人下来了,这就像通行证一样……于是漩涡就停止了。” 兰朔望了一眼自己和她身上缠的缆绳,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你说这是‘拉纤’?”
在岸上拉纤拖船,和在水里扯着缆绳游泳……这差得也有点太多了!
“我猜‘拉纤’的意思,指的只是需要有人在外面拉着这艘船吧,”谢萦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刚才灵机一动的。不过,赌一下嘛,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从结果来看,谢萦灵光一现的想法似乎没错。
当然,靠他们这么“拉着”,当然是拉不动船的。
船上已经没有人能划桨了,黎家兄弟还在手足麻痹中,只能瘫在船上,更何况谢萦也信不过他们,好在船上有动机。
兰朔先提气吼了一声“闭嘴”,喝止了黎家兄弟打鸣一样的叫声,又指挥着鬼车用爪子操作。
钥匙还插着,方向也不用调,只要挂到前进档即可。鬼车吧嗒吧嗒地走到船头,按着兰朔的指示一步步操作。
这么一只漆黑的怪物蹲在身边,九根脖子像蜷曲的蛇一样弓着,眼睛像血红的灯笼一样莹然亮——其实鬼车只是在认真地盯着操作杆,研究哪边是前进档。
黎兴双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黎富则哆嗦得话都说不出来,牙关上下咯咯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