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会尖锐的哭嚎、疯叫、指责,你喜欢我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干系?
才会说出“我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从你”这句话来。
这一世,岑尧有才学,有良师,有益友,他有资格去追求更高的一切。凭什么选择踏上一片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的土地,面临坠入深渊的危险?
“我太害怕了。。。。。。。。”他埋在床上人的肩膀处,声音惶恐不安的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说那些话的,也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一个人从泥潭里爬起来有多难?他上辈子就体验过了,用了十多年的时间都没能摆脱那层身份带给他的阴影和痛苦。
可若是跌落谷底,却只需要轻飘飘的一步。
他走错了赵明娇那步棋子,所以付出了整整十年的幽禁生活。这十年里,他死了娘,失去了科举的资格,再也不能踏出门,彻底的没了自由。
郁郁寡欢,形同笼中鸟雀,了无生趣。
“我只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岑尧哆嗦着,因为回忆眼里泛起一丝惊恐来,“我什么都没有,连现在的一切都是别人施舍的,我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他没有那么多试错的资本,上一次,他失去的是自由。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所以他懦弱胆怯,他畏惧瑟缩,他害怕了,他不敢。
“你不要怪我。。。。。。。。不不,你一定要怪我,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岑尧在心里祈求道,姒明华最好回到他初入府时的样子,做一个冷淡又疏远的上司就好了,什么都不要管,也什么妄念都不要存。
诚然,以对方的身份,若是真要强求,岑尧又说得了什么?
他不过还是一个‘屈服’罢了。现在这般,也不过是仗着对方拿他没有办法罢了。
可是他上辈子已经屈服过太多次了。
屈服于皇权,屈服于父权,屈服于落在他背上沉重如山的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屡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频频濒临死境,狼狈如落水狗。
因为无能为力,因为位卑言微,所以总是习惯性的顺从。
假装顺从的多了,好像也真的就被禁锢上了一层软弱的套子,内心的那点子不愿意也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甚至可以忽视不计了。
就像小时候在书堂里装作愚笨,就像被其他公子哥们堵着戏耍跳下池塘,就像被拽着在大夫人门前跪下。。。。。。。。有太多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大大小小,有的能忘掉,有的却死活也忘不掉。
有些事情甚至随着年岁而一点点模糊,他记不清当时的场景,却只能记住那种几欲咬牙落泪的屈辱,记住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恨意。
所以岑尧在心里誓,他拼死都要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一切试图阻拦他的,都会变成他的敌人。
不管平日里对他有多好,只要稍微触及到他的底线,那些阴暗的东西翻涌上来,他就又会变成被情绪左右的疯犬,用仇恨的眼神和尖锐的獠牙以示警告。
岑尧咬着牙不自然的战栗着,恨恨道,“你不要喜欢我了,全当我是个白眼狼罢。。。。。。。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被我迷惑了。”
他就是仗着姒明华喜欢他,仗着姒明华好欺负,“因为别人都欺负不了,所以就只能逮着你使劲儿的作弄了。”
“我知道你不会生我气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就让他们回到正常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不要再徒生纠缠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在说完那句话的瞬间,床上人的呼吸沉重了一瞬。岑尧抹了把脸上的泪,飞快的站起身来,惊惧的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才终于掩着红肿的眼皮疲倦的走了出去。
。
就在背过身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只要岑尧回过头,回过头来看一眼,立马就可以和姒明华对视在一起。
可那青年走得那么沉重,又那么坚决,就像他话中清楚分明所说的那般,冷漠无情的,当真要跟他一拍两散,就此再无牵连似的。
没有回过头看一眼。
那每一步略显疲惫的步伐,都踩在姒明华的心上,直到房门关上,再无一点声响。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再次被打开,有下人进来换茶水了。
汤秉成在帘子外唤了一声,没人应,以为里间的人还在睡,便略一挥手,领着身后的下人们进去收拾东西。
那知才一进去,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眼。
那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光亮照进去就映出张月华般惨白的脸。姒明华不知道在枯坐了多久,听见声响回过头来——
“汤秉成,他说他害怕,他还说。。。。。。。他没有安全感。”
“孤到底该怎么办?”
里间飘来恍惚的询问,那人满是孤寂,像是肩头落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凉得浸入骨髓。
声音落地,屋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应。
仆从们惊恐万状的低下头,只因那人面上一闪而过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