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只悲涼地看著他,默然流淚。
這些仿佛等了一輩子的話,為什麼此刻聽到,竟不是感到得償所願的欣慰和幸福,而是如此……
……如此希望它們不曾從陳賢口中說出?
聖誕節,陳賢給林叔放了公假,替了護工的崗,晝夜陪在病房裡,連睡覺都要牽著高明的手。
可一直緊拉著他的手,卻還是走向了日暮窮途。
年後,的mRI結果出來了。
不只是脊髓空洞,醫生給出了更可怕的診斷:有增強信號在延髓及上頸髓位置。
——腫瘤復發了。
陳賢在醫生辦公室聽到這消息時,幾乎喪失了一切思考能力。他呆怔地跟在醫生身後低著頭走,準備一起回病房和高明溝通治療方案。醫院地面上貼著各色線條標識,指引著往各個大樓和科室的方向。
這條前路,到底是通向哪呢?
通往迎難而上的堅韌,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
離病房越近,陳賢越清醒,也越糾結,不再是糾結高明之前為什麼瞞著他,而是糾結這次要不要瞞著高明。
他覺得不能讓高明知道。
至少,不能是現在。
陳賢終於下定決心制止醫生,可此刻醫生已經推開了門。於是他走快兩步,搶先闖了進去,木然擋在了醫生和病床之間。
病床上的人聽見動靜,疲憊地睜開眼看過來。
陳賢杵在那,看著高明只想哭,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講。
真的不能告訴他,他會失去求生欲。
陳賢靈機一動,回頭和醫生用粵語說了幾句,醫生也自然地用粵語回答。他把心裡的顧慮說了,醫生表示理解他們需要時間溝通、消化,但病情發展不會等人,勸他們儘快做決定。一來二去,居然聊了幾分鐘。
「你們為什麼講廣東話?」病床上的高明突然插嘴:「為了不讓我聽懂嗎?」
「呃,沒有,高明,你別多心。」陳賢匆匆回頭去看了一眼他,然後又給醫生使了使眼色。
「還有什麼我接受不了的?你說啊,把剛剛你們說的話,再用普通話聊一次。」
陳賢整個人轉回來,俯身在床邊安撫他:「別鬧,沒事的,我們只是在談你的輸液量……」
高明沒理他,直接問出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在說,我的右手動不了,不是因為骨折?」
陳賢貼得近,高明看到他聽到自己的話,眼皮輕微地抬了抬,伴隨著瞳孔也放大了些。
懂了。
無法控制地,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沒再和陳賢對視,也沒聽他再解釋什麼,而是垂下眼,他們再說什麼都點點頭,不追問也不反駁。
陳賢和醫生改說普通話,真的開始談他的用藥、說骨折恢復和脊髓空洞的事。
後來醫生被叫走了。陳賢在陪護椅上坐下,握住他的手,道:「你看,我沒有騙你啊。」
他說得一點底氣都沒有,始終不敢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