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酒陪得进了医院,切掉半个胃,倚老卖老的大老板还总是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让他复述他父母的死因。
等沈月岛绘声绘色地讲完了,老板们一通唏嘘加缅怀,再眯着眼睛朝沈月岛抬抬下巴:“听说沈少爷在草原上学了马头琴,也给我们这帮老伯伯谈一曲啊。”
沈月岛面不改色地点头:“行啊。”
一个矜贵的小少爷,让人当戏子来回耍,陪酒陪笑逗着玩,就是不和他做生意。
他也不恼,各种酒局都去,后来不用别人提,他自己主动去弹琴,坐在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上,弹着阿勒写给他求爱的歌。
就这样弹了两个月,曼约顿房地产业迎来了第二次动荡。
沈月岛通过两个月来掌握的各家信息,在中心城商业大楼承建招标会上,黑了所有人,抢到了第一笔破产之后的大单。
那是沈氏崛起最重要的一场翻身仗。
签约仪式落成当天,曾让他弹马头琴的老板们就坐在台下,在他剪彩时信步上台,当胸一脚把沈月岛从七层台阶上踹了下去。
在场全是记者,眼花缭乱的镜头对准他的脸,合作方袖手旁观,翘着二郎腿看戏。
沈月岛爬起来,嘴角淌着血,白色西装上都是灰,头上还沾着礼炮的红纸。
所有人都等着这个小少爷再也撑不下去,哭着鼻子去他爸妈坟头告状。
可他只是拍拍身上的土,不卑不亢地站在台下,朝那些老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伯,小岛不懂规矩,抢了你们的生意,烦请各位叔伯别和我一个弹琴的计较,动怒伤身,不值当。”
“你们没了这单买卖还有大把生意可做,但我没了,就是个死。我爸妈还在时并没有对不起各位,在场光是和我爸借过资金周转的,一只手就数不过来,望你们看在他们泉下有知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小岛感激不尽。”
那时业界对于沈月岛的评价还是褒大于贬的,说他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坚韧不拔云云,不少前辈都欣赏这个后起之秀。
可不久之后,他去了一次草原回来,就心性大变。
疯狗一样见到生意就抢,见到利益就撕,手段光明正大或肮脏卑劣都有。
从天真臭屁的小孩儿变成獠牙怒目的恶犬,只过去短短两个月。
当年欺压他的那些叔伯一个两个排着队地被他连根拔除,有脑子灵光的就找来媒体,拖家带口地来他面前哭惨,求他高抬贵手。
沈月岛却只是笑笑:“起码你还有一家老小,还有爱人陪伴,我呢?”
这件事被媒体添油加醋大肆报道,沈月岛的风评就此每况愈下。
有人揭秘他为了拆迁逼得老百姓跳楼,有人宣扬他为了生意把小老板逼得抱着老婆孩子自杀,还有人爆料他压榨员工致使其抑郁。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多是谩骂。
沈月岛从不解释,也不愤懑。
不管别人往他身上泼多少脏水,他还是像那天被踹下台时一样,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用单薄的肩膀撑着沈家。
他这一路摒弃了太多东西。
所有能让他快乐的关于贪嗔痴的诱惑,一切会让他变得脆弱的爱恨羡妒。
他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就像贺兰山上的鸟,永远静默,永远知道自己的航向。
所以对于十八岁的沈月岛来说,阿勒并不只是他的第一位和最后一位爱人,还是他美好纯净的少年时代结束前,最后一场烟火。
自那之后,他孤独无依的后半段人生,举目四顾,只剩下平静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