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岛呆呆的,怔怔的,不再恸哭,眼泪只是无声地往下淌,眼球哭得黄。
“我撑不下去了。”
他很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一停药就疼,吃药又会看不见也听不见,我真的……一秒都撑不下去了,每时每刻,我都在想死,但是不行。”
想死不能死,活又活不下去,他那段时间活着的每一分钟都在受刑,世界变成了模糊混沌的黑白默片,他看到的每个人都顶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像是阴森的怪物。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一个五官清晰的男人。
“他穿着大红色的藏袍,长用彩带梳了起来,开着一辆很好的车来到曼约顿,那是他的家乡结婚时才有的仪式。”
沈月岛流着泪笑起来,空洞的眼珠像是在怀念什么幸福时刻。
他说:“我以为他来娶我回家了。”
霍深低下头,抬手挡住眼睛。
沈月岛轻快的声音里有种让人绝望的单纯和期待:“那一个晚上,我都好开心啊。”
“我坐到他旁边,看他吃饭、喝水,他每个动作都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还给他拨掉了食物里的欧芹,主动倒了酒递给他。”
说到这,他的笑容凝固,歪过头,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地看着霍深:“队长,结婚不是要喝交杯酒的吗,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霍深只觉胸口被洞穿。
他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沈月岛,他的手在颤,两个茶杯碰在一起时出很沉重的一声“叮”。
他郑重地看着沈月岛,一字一句地说:“现……现在喝,好不好?我补给你。”
他仰头把茶喝了,沈月岛却没有动作,因为在他的幻觉里看到的自己杯子里全是阿勒流出的血,他像个吸血的怪物在索阿勒的命。
“对不起……”
他麻木吐出这三个字。
霍深摇头,抚着他泪湿的脸颊,他自己眼中同样有泪在流:“小岛,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不要再这样说了,算我求你。”
沈月岛听不进去,他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你不理我,我也不敢过去,我做了不好的事,所以你不要我了。”
“你和好多好多人喝酒,笑着和他们说话,我悄悄凑过去,想要看看你,我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我真的……我只想看看你……可你一看到我就开始流血……”
“好多好多血啊……浑身都是伤……你受了那么多罪,都是因为我……”
“我那么、那么喜欢……那么珍惜……恨不得、恨不得把你捧进心里……可你因为我……连22岁都没活过……”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音,嘴唇还在动,双肩着抖,喉咙里却不出一点声音。
心疼和悔恨在这一刻、在他身上变成了具象的东西,变成一种自毁的武器,在过去的三年里,上千天中,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凌迟。
过了很久他的声带才重新恢复正常,他也压根没现自己刚失声了。
“我止不住你的血,我也没法过去,你看着我的眼神……很厌恶,里面都是恨……”
沈月岛垂下头,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掌心都是他自己掐出来的血,但他感觉不到疼,也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幻觉。
他只记得接下来的那一幕,成了他三年来最恐惧的一场噩梦,每次想起一些有关的片段,他的潜意识都会提醒他赶紧忘记。
“然后你就走了,高高的背影停在一辆车前,我去追你,求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阿勒穿着大红藏袍,瘦削的身影停在风中,沈月岛明明离他那么近,却怎么都追不上,后来是阿勒自己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我以为……你原谅我了……要带我走……”沈月岛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像一只濒死的幼兽伏在霍深腿上,无尽的恐惧在他身上蔓延,他疼得直打颤。